七
我細細打量著蒔夭神君,回想著過往與他接觸時的種種,盡管他在訴說難處之時,面有哀慼之色,但周身的氣度卻依舊挺拔堅韌,這番色悲而神不哀的傾訴與其說是坦誠示弱,倒不如說是花靈界自保的手段。
這樣波瀾不驚的氣質倒是讓我想到了蒔瀾神君。
身為花靈界的最後一位神祇,蒔瀾神君對於自己的過往雖有懊惱卻從無苛責,他對花靈界的眷戀愛重也遠比他口中說的要深刻,不然也不會在我剛墜入無盡歸墟時便只因覺察到了熟悉的氣息便率先趕至,甚至比兄姐們的速度還快。
即便這樣厚重的情感埋在心中,他也從不沉湎,理性剋制似乎刻在了骨子裡,若非如此堅韌的心性,七千多年來如何扛得住混沌之息的日夜侵蝕。
而眼前的蒔夭神君有著與蒔瀾神君相似的特質。
思及此,我不禁在心中嘆息,若非走投無路,花靈界定不會求至我的面前,畢竟身為曾經的花神,我是那般的失職。
花神神格的秘密是蒔瀾神君在無盡歸墟中一點點獲知的,顯然蒔夭神君和花靈界並不知情,就是不知他們是如何看待族中神祇多舛的命運?
罷了,這個問題還是交給祂們花靈界自己來解決吧!
對於蒔夭神君的請求我並未答應,也未同他說道太多,只是將他帶到了蒔瀾神君的休棲之地,讓他們自己族人之間相互坦誠去。
對於花靈界來人,蒔瀾神君顯然也是早有預料,是以並不驚訝。
只是苦了蒔夭神君,我並未事先與他通氣,便帶他直面了花靈界曾經的神祇、正統的赫淩神裔!
看著他慣來端方溫和的神情一寸寸皸裂,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的臉上能有著如此豐富多變的情緒。
這讓曾經在蒔瀾神君面前與兄姐相逢時幾度不能自己的我,內心稍稍平衡了一點。
只是眼見著一向波瀾不驚的神君,不複往日端容,驚訝、沉痛、委屈、欣喜、憤怒、希冀、恍惚……
喜怒哀樂並著許多我看不懂的情緒交織變換,周身戰慄得連基本儀態都差點維持不住,我原本升起的那一點促狹心思也消散無蹤了,簡單辭別後,便頂著蒔瀾神君略顯無奈的目光離開了那處。
這世間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是隻帶著喜悅和歡愉的,還無盡地、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累積。
花靈界七千多年來等待他們的神祇太久太久了,從期待一點點走向絕望的路太漫長,以至於他們自己都不清楚堆疊了多少的期待與失望,又累積了多少的委屈和不甘。
在不知盡頭的迷途裡,驟然得見那無數個晨昏日夜中的祈禱著落在眼前……無人知曉究竟該如何形態面對,又該從何描述心中千頭萬緒的種種。
這樣的場合,我這個煞風景的外人在場確實不合適,我也著實不該這般輕佻!
神魔塹歸來之後,我似乎……得意忘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