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過於緊張以至於都變了調,冷冰冰的猶如從冬天而來。讓三伏天的夜晚一下子降了好幾度。諾砂準備敲門的手僵在了原地。回頭一看,朱墨良帶著一溜家丁站在微光中,若隱若現。他們集體散發著一種腐敗,噁心的味道。讓諾砂想起了剛剛路過水榭亭時聞到的味道。難道朱墨良有這個能力和閒心去疏通水池?
朱墨良看清楚了眼前的是誰,往前一步,整個人露在了諾砂等人的燈籠前。那張本來就不算很帥的臉此刻全部暴露出來,那晚被打的傷痕,今日亦是滿目瘡痍。瞬間降低了這個黑壓壓場景的恐怖值。
他用那種變了調的聲音說,“你來幹嘛?”
諾砂嚥了口口水,才顫抖的說,“我家送了甜瓜……”
“不要,滾!”朱墨良連話都沒聽完。就推開諾砂,推門而進。
只是朱墨良還沒走進去幾步,就被一個嚴厲的聲音叫住了。“三少爺,你對嫂嫂是這樣說話的嗎?”
大家都看向聲音的源頭。原來是李婭蓮,她帶著朱樂鈺和丫鬟走了過來。朱墨良虛著眼睛看了一下李婭蓮,冷哼了一聲,遞給奧叔一個眼神。便快步的走進了元濟院。
奧叔冷著臉走過來,拿走甜瓜遞給小廝。同樣什麼也不說,轉身就走。諾砂忍不住拉住了奧叔,問道,“奧叔,你別忙走。我想問問,三少奶奶可在?”
聽到這句話,奧叔的瞳孔明顯的縮小了一下。繼而,冷漠的推開諾砂的手,說,“回孃家了。二位少奶奶請回吧。”說完,便重重的關上了院門。
諾砂一臉疼痛的看著門扉,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消失在門扉裡面的眼睛。她有些虛脫的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得到了一個不堪重負的真相一般。
諾砂失神的樣子讓李婭蓮難得的露出一些動容的表情。她拉過諾砂,大步流星的帶著她一起回了琴弓院。
恍惚間,諾砂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到了這裡。等清醒過來,她已經坐在了琴弓院的觀風亭裡面。對面坐著正在喝茶的李婭蓮,還有一邊吃瓜,一邊盯著自己看的朱樂鈺。
李婭蓮看了一眼諾砂,低頭對朱樂鈺說,“鈺兒,吃完了就去洗手。然後可以去玩一會。我和你二嬸說會話。”
“好。”朱樂鈺放下已經啃得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瓜皮,對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鄭重的道晚安,“娘,二嬸,孩兒告退。”便一轉身,一路小跑的去水井邊洗手去了。
看著小小的背影,諾砂冰涼的內心彷彿被堆滿了棉花,很是溫暖。“真可愛。”
讚美之聲讓李婭蓮露出了一個溫柔和藹的笑容。只是這笑容是揹著朱樂鈺的。似乎對他好一些是不被允許的一樣。她轉回眼神,開門見山的說,“崔娘似乎對靜娘很關心啊。”
李婭蓮的開門見山讓諾砂的心又一次涼了下來。她避開李婭蓮的眼神,點了點頭。“也不是關心。只是覺得有些放不下。”
聽到這話,李婭蓮點了點頭。“我當時也是一樣。”
李婭蓮一貫嚴肅的口氣突然就雲淡風輕起來,讓諾砂有些意外的抬起了頭。她從李婭蓮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和悲傷。於是問,“大嫂也試圖幫助過她?”
“我是看著她嫁進來的。那時候,她還會說話,聲音很好聽。說來,她嫁進來的時候,我們都充滿希望能改變一下朱墨良暴虐的性格。這點,三姨娘也是一樣的。可是,我們都想得有些簡單了。一個出生文儒世家的女孩子。天生帶著一種服從的姿態,又怎麼可能管得住一隻瘋狗。不出三個月,朱墨良就開始夜不歸宿。很快就帶了個女人回來。女人比他兩都大,說話做事滴水不漏。靜娘根本不是對手,就連三姨娘也更心意那個女人。
“沒過多久,他們就集體把靜娘當作傭人使喚。還當著她的面做齷齪事。我生氣,帶著靜娘告到了公公那裡。可是,朱墨良倒打一耙,說靜娘自己不守婦道,害得朱墨良見異思遷。當時,靜孃的臉就綠了。還有個小廝出來自告奮勇的作證。我當時心裡知道她不會這麼做。但是卻沒有證據。只能看著她欲哭無淚的被誣陷。”說著說著,李婭蓮彷彿看到了當天的情形。看到那個眼神逐漸消散,逐漸變成一個行屍走肉的連靜嫻。
“那其他人都沒幫你們嗎?”諾砂聽得胸口一陣氣悶。握緊拳頭,突然又想翻牆去給朱墨良一頓揍。
“靜娘平時就沒什麼存在感。那時候,我則孤立無援。”李婭蓮說著,移開了眼神,卻移不開已經生根發芽的悔恨。
“那後來呢?為什麼她就不會說話了?”諾砂急切的問著。
“因為靜娘預設了罪行。她說是為了大局。”李婭蓮冷哼一聲,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笑連靜嫻。“大局!她真的懂大局嗎?我當時是沒懂。我堅持查了下去。既然是主母,我覺得我是責無旁貸。但是當我帶著證據去見她的家人的時候,才知道她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一個滿口仁義道德,卻在聽了事情經過之後,居然說自己女兒有錯的父親。又怎麼可能會去保護自己的女兒呢?”
諾砂從李婭蓮顫抖的嘴角,感受到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痛苦。她卻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愛妻子猶如愛自己生命的人。在生命的最後,對愛人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對不起,這輩子讓你受苦了。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的她實在無法理解怎麼會有如此的家人和丈夫,不管什麼時候遇到,她都會不予餘力的解救他們。
可是,如果逃離了,卻不知道去哪裡,從哪裡站起來。便是連靜嫻的困境吧。
這樣想著,諾砂也苦笑了起來。“離開這裡,她的父母也不會再接納她。對吧?”
“是的。我那時候根本沒想過會是這樣。我有身手,有父親對我的疼愛。如果是我,我便會一走了之,行走天涯。根本不會在意那些名譽。我可以一杆長槍挑爛這些人的嘴。”說著說著,李婭蓮的身姿越來越正。彷彿自己已經代替連靜嫻仗劍走天涯。
“既然您已經有證據了。為什麼不再次讓公公主持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