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方雪瑛回到洞中,忙生火將血玉蓮花煮熟,給天遊道人服下,不多時,天遊道長睜開雙眼,叫了聲:“好疼!”方雪瑛忙道:“你體內毒性雖去,鎖心針還未取出。你且莫動,待我替你把毒針取出,你的傷大約就好了。”天遊道長道:“多虧你救我一命,謝謝你。”方雪瑛嫣然一笑道:“不必言謝。因為險些令你喪生的這場大禍,是我闖出來的,這裡因果,非是一時說得明白,而且你還救了我一命,我們倆誰謝誰還未可知呢。”天遊道長滿心感激,情不自禁地抓住方雪瑛的手道:“你這樣說可不對了。咱們都是江湖兒女,謝不謝的放在一邊,你我有這段緣分,也是前世修來,天命不可逆,所以我該謝謝。”
方雪瑛羞紅了臉,卻任他抓著自己的手,也不掙開,道:“看你說的這些。師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天劫來臨,大數將盡的時候,但願我們能相互依靠,渡劫而生,那才是我們修道人的本分呀。”又輕聲道:“師父說天劫十年之內便當降臨,我學藝雖有小成,能否脫難,尚無把握,到時只怕度不得劫時,凶多吉少。如能躲過這場大難,能保一點殘魂已然萬幸。你時玄門正道,擅長玄功變化,大劫來時,法體雖未見得保住,元神卻能脫險。到時我能否安然渡劫,就要拜託你了。”
天遊忙道:“這個自然不消說。先師也曾說我天性仁柔,不能盡得他的傳授,但恩師尚未仙遊時,對我極為愛重,也因天劫將至,所以仙遊之前格外傳了我幾門道法,用以平安渡劫。你我生死關頭、天劫未至前,速先修煉恩師秘授的法門,以免如你所言,萬一不幸,玉石俱焚。只是黑白盟中事,你從此就不能再管,從此改投正教,你我同心,天劫來時,也就無妨。你如留連黑白盟中權位之事,正果難得,仙道難修,天劫一來,神魂俱消,休說法體,連生魂只怕也保不住了。你明白嗎?”
方雪瑛心慕正教,早不喜黑白盟盟主之所為,又得了師父提醒,知黑白盟兩位盟主以前為惡太甚,修煉魔法,傷害不少無辜的元神,兩位幫主同惡相濟,尚未悔禍,將來不會有好結果,更知黑白盟兩位盟主前生孽重,若沒遇見天遊道長時,本欲先勸好盟主向善。豈知她主意原打得好,卻不知黑白盟連兩位盟主罪孽太重,天劫之時,轉世仍難倖免,無如惡貫滿盈,運數已終,又知自己只此片刻善念,兩位盟主不肯領情,那也是沒法子的事,當下忙應道:“那是自然,既然你也說咱們有這個緣分,那麼就好好珍惜它吧。從此以後,我願真心真意,唯你馬首是瞻。但願你不要薄待我,那就是我的萬幸了!”
天遊大喜,道:“我在三清神像前發過大誓,寧歷百死,也要將天玄寶盒找回崆峒,重新安放混元洞,方不負祖師傳道之恩。你可否能指點我去找回天玄寶盒?”方雪瑛道:“天玄寶盒乃在天台山玄化泉中隱身,靜候有緣之人。若有緣時,天玄寶盒自會去尋那有緣人,若無緣時,它就在泉中也無人能見它廬山真面目。你要報師恩,想取回天玄寶盒,我理當帶你前往。但恩師臨去時曾說你我只有一見天玄寶盒本來面目的緣分,真正和它有緣的有緣人尚未面世。有緣人若降生時,天玄寶盒自會去尋他,你我和天玄寶盒只有一面之緣,你真要去看看嗎?”
天遊沉吟半晌,道:“既然來了,見一面也是好的。好歹我回山對大師兄可以有個交代。崆峒上下立志與天玄寶盒共存亡,我回山有所交代,大家也就不用過分擔心。若如你所言,天玄寶盒在仙法禁制之下,住於玄化泉中,崆峒上下暫時可以放心,只等有緣人一來,再行面世,也未嘗不可。”說完,便與方雪瑛一道出洞,依方雪瑛的指點,向玄化泉飛來。
二人到了玄化泉邊,足剛落地,但見泉水泛波,竟是黑泉一口。泉邊有金碧蓮花盤旋飛舞來去,射出萬道光芒,當中擁著一個紅色光球,若隱若現。四周崇山峻嶺,鳥獸絕跡,玄化泉便如一個大桶的桶底一般,泉頂盡為迷花、層障所遮,故此無人知道這個去處。兩人緩緩走進泉邊,但見萬丈紅光,照耀天地,泉水如被煮沸一般汩汩直冒熱氣,紅光同時暴長,環繞泉外。兩人剛到泉邊,只聽一聲雷響,半空現出兩尊金甲神人,各持降魔杵一根,攔住去路,猙獰怒眼,喝道:“汝等非是有緣人,只可遠遠觀望,不可近觀,以免凡塵俗氣,沾染寶物!”其中一尊金甲神人把降魔杵往地上一劃,化作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將兩人去路攔住。天遊睜眼看時,但見泉水中緩緩托起一個盒子。那盒子四尺長短,兩尺窄寬,盒蓋上有兩個金環,盒身隱隱放出毫光,刺人眼目。天遊道長只看了這一眼,汩地一聲,那盒子又沉回泉水之中,一聲鐘響,漫天紅光盡都消失無蹤,兩尊金甲神人也都消失不見,再看那玄化泉時,已然乾涸,毫無水滴,天玄寶盒無影無蹤。天遊忙望空三拜,謝了神祗護佑,起身嘆道:“我等福源如此淺薄,只見得天玄寶盒一面,無法親近。雪瑛,天玄寶盒落在天台山中,你們是如何打聽到的訊息?”
方雪瑛道:“師父在壁中以飛羽傳信給我,說天台異動,叫我小心查訪,我趁兩位盟主都在閉關練功,帶了黑白盟的人追尋而來。”又將師父的來歷說了一遍,天遊嘆道:“我找天玄寶盒多年,一直未聞訊息,想不到它竟落在天台山中。”方雪瑛道:“師父說,天玄寶盒面世,是天劫將臨的前兆,天劫來時,十分厲害,要靠天玄寶盒中的收藏的法器和寶劍穩定三界,同時乘著這個機會,有識之士兵解以歷劫,佛、道、儒三家,都度些有緣人入劫。師父在壁中夜觀天象,看見玄化泉方位上有佛光暗護,如無緣分者妄圖強取天玄寶盒,只會為寶光所隔。恩師說此事關係不小,天玄寶盒一旦落在居心叵測的人手中,必成大害。”
天遊點頭道:“天劫將至,數運將終,只管受之就是,我們不必多慮。”
方雪瑛道:“我們如今該當如何?”
天遊道:“我有老友元元大師在天台山寺中修行,天台山中山清水秀,我們不妨就在山中結廬而居,我把本門道法傳授與你,以保你日後和我一道平安渡劫。”方雪瑛滿心歡喜,欣然應之。兩人稍作收拾,離了方雪瑛的石洞,雙雙縱起遁光,向天台山寺飛來。
兩人到了天台山寺,元元大師拄杖出迎,笑道:“老友完了一段劫數,可喜可賀。更得佳偶,此樂無極。”天遊道長並不知是元元大師救他一命,稽首笑道:“多謝老上人。此來有事要和上人商量,未知上人肯允否?”元元大師笑道:“不必多說。你的來意我早就知道了。你乃崆峒高弟,曾習玄門秘術,如非另有因果,老僧豈肯放你溜走?你二人就在我這寺院左近一座無人的寺院歸元寺中住下,歸元寺原是我天台山寺的俗家下院,在那裡不用遵守佛門規矩,就當作一處住處罷了。”
天遊大喜,合掌謝道:“多謝老友玉成。在老友左近,早晚能聆聽教訓,福分不淺。”元元大師笑道:“豈敢!你們只管去罷了,一應用度都由我這裡支撐。你們只管在此安心住下,待十年之後天劫來臨,再回崆峒。說不得那時我這天台山寺保不住,還要託庇崆峒呢!”當下吩咐弟子,將一應用具,搬往歸元下院,安排妥定了,兩位老友便時相走動,往來酬和,夫妻安樂,精心修法。
你道天遊為何不曾遠離?原來他心中懸念天玄寶盒,只怕他和雪瑛一走,邪魔外道立將捲土重來,威脅天玄寶盒的安全。天台山寺在天台正中,進山出山,適當要衝,行人往來,無不可入眼,因此兩人決定暫住天台山中,一者便於修法,無需急急忙忙趕回崆峒,二者經此一戰,天遊道長與方雪瑛緣分相合,彼此漸漸以心交心,相互之間有了情愫,各自都難以排遣,也各自無法輕易分離。方雪瑛自思長在南方,驟去北方,未免水土不服,又兼天台山靈秀無比,在此修煉將會得益不少,因此兩人都未想就回崆峒。再說元元大師知道十年天劫到來之時,這對情侶也要歷劫兵解,到時夫妻倆雙雙離去,有佛法看顧兩人平安兵解,也讓元元大師一盡友人之誼。如是者時光有限,是以元元大師也有心留他二人在山中多住幾年,情感漸深,以成夫妻之實。
天台山寺中頗有幾個能手,元元大師先不說,先前迎接天遊的那老僧宏然,也是一個佛法深湛的不世奇人。他們照例每隔三年,必要物色一些資質好、得天獨厚的當地青年做門徒,以免異日天台山寺一脈武學佛法無有傳人。到天遊夫婦來到天台山寺時,宏然大師早收了三名弟子,一個叫周雲,從師不幾年,已練了一身好本領;另有一人是個掛單的頭陀,名叫五雲行者,曾在西海煉劍,是個尚未入流的劍仙,得了宏然大師的點撥,法術走上正道,棄劍不用,改修刀法,一身技藝堪為可觀;最後一人也是俗家,名為俞清塵,在宏然大師的傳授下練成了無形劍,其劍可隱於身體任何一處部位。這三人因師門之故,和天遊道長也時相往來,情深密好。那歸元下院山後有一處斷崖,削立千仞,險峻異常,俞清塵和周雲及五雲行者,就在那裡參修。這三人按年紀和天遊是同輩,但因天遊和元元大師的交情,三人則要稱天遊一聲師叔。這三人頗有慧根,在深山修煉,常得天遊指點,佛道兩門,同宗異流,相輔相成,三人的佛門仙法得了天遊的指點,進境越快,三人直將天遊夫婦當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喜歡愛護。
這日三人功課完後,又來找天遊道長聊天。談不多時,天遊道長笑道:“難得你們守禮,稱我一聲師叔,今日令師閉關,讓我來考考你們的技藝如何?”五雲行者行事素來穩重,忙打稽首道:“豈敢。我們這點皮毛之技,焉敢在師叔面前出醜露乖?”天遊笑道:“不然。咱們份數師叔師侄,實則情同兄弟,談什麼教條,那就有些虛了。”俞清塵最是灑脫,又長得英俊,聞言點頭道:“天遊大哥說的是。咱們同門切磋,有何不可?只是萬須點到為止,決不可傷了和氣才是。”五雲行者和周雲都道:“大師兄說得好。我們就不用真刀真槍地比試,就把師父傳授的劍法仙法演示一回,也就罷了。”方雪瑛拍手笑道:“想不到能親眼見到佛門武功,真是何幸如之?”話言未了,忽然一陣微風,周雲先放起一道青光,如奔雷掣電一般,盤旋飛上半空。五雲行者愛練的是刀,一對戒刀飛在半空,刀光閃耀,照亮山川。只是他的刀重,雖取用較慢,這時刀光放起,和周雲的劍光只碰一碰,兩個就各自分開。俞清塵的飛劍卻時另有一功,劍光起在半空,宛若滿天星斗,更不見一些劍光蹤跡,但見一道銀光,在天地間飛舞,光芒越來越大,越來越耀眼,在天空盤旋去來,比閃電更快。劍光湧到急處,但見俞清塵把手一招,那道銀光斂處,蹤跡不見。眾人看時,但見俞清塵掌心一把小小的銀劍,約莫一寸多長,晃眼不見,宛若消失在了肉中一般,眾人都不禁嘖嘖稱奇。
天遊道長點頭道:“看周雲兄弟的劍,夭矯如龍,變化不測。五雲行者的寶刀,頗有劍氣之意,若修煉刀劍合使之法,豈不妙哉?最好是俞清塵兄弟的寶劍,已有三十丈來去的劍光,其相漸成,餘光如隕石,可見其正大。只是運動劍光,還需稍快,那就合上了無形劍有質無形的劍意了。”三人皆點頭稱是,對天遊的見解,佩服之極。俞清塵道:“恩師時常教誨,劍光不可太利,我的劍法和師父要求的差得遠呢。”
天遊道長道:“話不是如此說。你也別小覷佛門劍法的威力,你看你煉的這把劍深通靈性,雖然火候還稍嫌不夠,但若非嘔心瀝血,決不能三四年間便練到這般田地。照這劍看來,劍法的厲害可知,只怕俞兄弟御劍飛行,也只在數月之間了,這經歷頗似我當年初學道的時節。異日俞兄弟劍法練成,必為天台山一脈爭光,你的劍只消我用百草丹一洗,便更加鋒利靈動了。”俞清塵聽了大喜,料天遊道長決無虛言,十分高興,五雲行者和周雲兩人連忙給大師兄道喜,自此幾人走動便日漸頻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