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夏的時候,便一場雨不曾見。夜半時,轟隆一聲震天響,仿若天被炸了個大窟窿,豆大的雨點灑落瓦片,緊接著猶如撒豆一般,密集之外竟什麼雜聲都不曾聽聞。
夢中,男人的雙臂如鐵,桎梏著她的全身。似藤蔓交纏,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中。可那樣的緊密,又含著幾分溫柔,彷彿只要稍稍用力,懷中的這朵纖細的花,便要凋零。
姜萱彷彿是夢,又彷彿在看。她努力睜大眼睛,可男人的臉上如籠罩著一層薄霧,看不透。
呼——
她終於醒來,怔怔的看著帳子頂上的龜甲紋樣。
那是未來還是過去,亦或是她所看不透的另一段人生。
姜萱沉默著,直到長時間未曾運動的雙眼泛出酸澀,才撐著床沿爬起。
她的精神不濟,披了件薄衫便往書房去。
上回寫得信對方未曾收到,她便已經準備了第二封。
信中倒也沒什麼好寫的,不過是寫日常,捻著女兒家的羞赧心事。如朝顏花上卷著的絲藤,小心翼翼的攀上牆壁,試探著外面的世界。
男人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姜萱不曾思考過。
他們有的說宜家宜室,可阿孃便是如此,但姜延波還是和蕭莘有了首尾。
他們有的說豔麗逼人,可花果的清麗之姿,不也曾是姜延波的心頭寵。
後來姜萱就明白了,有的人喜歡好看的面容,有的人喜歡出色的才情,也有人喜歡拈酸吃醋的小性子。惟獨遇到那個最合適的,便小心翼翼的藏起不給人瞧到。但喜愛的終究也會變成舊物,便被束之高閣,不再提起。
因此,男人們喜歡的只是新鮮的顏色。無論什麼個性,什麼出身,只要新鮮。
既貪圖一個新鮮,就給他新鮮。
傳聞武德王自小在官家身邊長大,同大皇子一般玩耍,當了幾年的紈絝後,便入了軍營。有人曾說過‘軍營待三年,母豬賽貂蟬’,武德王離開軍中後,往府上送的美姬數不勝數。漢人的,胡人的,應有盡有。柔媚的,知禮的,哪怕是大家閨秀,也都不過是他人口中的一份禮物。
他人以討好武德王為榮,可誰又能想到,武德王之後的功績都要加上一句‘殺俘吃肉’的惡名。昔日送上府中的美人,更是成了刀下亡魂。運氣不好的,還會成為烈火上烹製的鮮肉。此後,若有財帛也罷,美人是萬萬不成的。
後來武德王被奏德行有虧,滿身汙名,更成了清明之人遠離的惡鬼。可在有心人眼中,這樣的武德王反倒好拿捏。只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不錯,成功的卻不見一人。因此,有人斷言,若要奪這天下,該有武德王一分助力。得武德王便得天下,也從那時起在上京流傳。
姜萱不是大丈夫,對那繁花盛景的江山沒什麼興致。她只要活著,將該做的事做了,該報的仇報了,最後能夠活的自在肆意安樂。她不圖長命百歲,只願壽終正寢。
在這世上,沒有助力只靠一人艱難前行,太難了。她向來受不得苦,便從武德王這兒尋一條康莊大道。
武德王與美人之間的故事太短,還未開始便戛然而止。姜萱只能透過字裡行間揣摩他的喜好,於是便有了阿萱的一封封寄託相思的情信。
於雨夜,她在花箋上落下一筆。
……
萬籟俱寂中,奔騰的駿馬踏破黑暗,抵達了客店。
大周看著騎士,朗聲問:“怎麼這麼晚還會過來?”
騎士掀開掛在頭上的風帽,抖落了一地雨水,方才開口:“有封信送至綠山別苑,信上沒署名,料想是有急事,這才快馬加鞭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