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松濤苑內一派寂靜。
姜萱卻雙手亂抓,忽的睜開雙眼。
看到熟悉的帳子,還有室內的陳設,她抹掉額頭上的冷汗。
“是夢啊。”
她已有許久不曾做噩夢了。
幼年時她會做預知夢,那些和未來有關的一切,都充斥著讓人難以忍受的苦難。眼睜睜的看著身邊人一個個的離去,沒有什麼事比這樣的經歷更加痛苦了。
她那時還小,尚且無法分辨什麼是悲,什麼是喜,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被奪走了,難過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夜裡總會哭鬧著醒來。阿孃心疼她,夜裡陪伴在左右,哄著她入睡。倘若她半夜驚醒,便有阿孃唱一首家鄉的搖籃曲,哄著她沉沉睡去。
姜萱年幼時不懂隱藏,常常會把夢境和現實混淆。一個幼童說出諸如‘誰誰會死’,‘誰誰會摔斷腿’這樣的話,著實令人毛骨悚然。時間久了,便有謠傳說她讓鬼怪附身,是個魔童。
老夫人不說,但還是悄悄令人請了道人來府上。道人來了後,說府中並沒有妖邪,就告辭了。
道人離開後,她夜裡總會驚厥醒來,後來還時常高熱。這麼小的孩子,要是一直燒下去,腦子都要給燒壞掉。家中請了大夫,也不見好轉。甚至阿孃也悄悄請了佛道,仍然沒有半點成效。直到後來得了一塊玉牌,她才漸漸好轉,夜裡也不總是噩夢。
彷彿她一夜間就長大了,懂得了許多大人才懂的道理,學會了該如何偽裝。到底年紀小,臉上的神情不好控制,便總要做出一副冷淡表情。
姜萱懶散的躺在床上,只想一動不動。她忽然有些想不起來那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又是什麼促使她忽然就變了性子。
阿孃在最後那段時光裡總會懷念的說:“我家阿萱是個愛笑嬌憨的小姑娘呢。這樣愛笑可不好,要嚇跑未來夫婿的。可後來,為何就不會笑了。”
她撫著她的發,目光中帶著淚,“是阿孃不好,阿孃軟弱,阿孃無用,護不住阿萱。阿萱還這樣小,連笑都帶著憂愁。”
那時她不懂是因為什麼,後來長大一些隱約明白了。阿孃那時定然是察覺到姜延波和小簫氏之間的私情,又苦於無法說出口,便心疼這個女兒小小年紀還要遭受這些。
姜萱偶爾也會想,要是那時她對阿孃說,有一日她會死,要她小心堤防又會是怎樣的情形?
可是沒有結果。因為早在她還混沌不清的時候,就已經說過。
阿孃只是笑笑,摸著她的臉頰,憂傷的說:“這些話以後也不要對別人說了。大家總願意長長久久的活在,不想聽到死亡。”
那時她心裡留有一個疑問,不論時間,阿孃都是病死的。即便她開口了,又會有怎樣的結果呢?或許,只是徒增悲傷和煩惱罷。
白日見了崔文一面,姜萱心中不無感慨的想,一個這樣憨傻的人又是如何做到郡守的?這背後倘若沒有人幫襯,那麼便是足夠幸運了。
而剛剛,她忽然想起來,她為何會覺得崔文這個名字這麼熟悉了。
似乎在那夢中,也曾有一個腦袋不太靈光,最後為百姓請命,惹到權貴,招來殺身之禍的崔文。聽說時,他的妻眷上京告御狀。官家令人徹查此事,親自為崔文平反。至於那權貴,也被下了獄。
表面上看起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甚至民間都紛紛稱讚官家英明,是周國之幸,當世明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