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對茶道並不擅長,雖說世家公子茶道、香道都是必修課。哪怕不擅,也要略通,不然於應酬上要丟醜。
他是庶子,生母又不得他父親歡心。是以他在府中可有可無,常常是他人取笑的物件,自然沒有機會和其他兄弟姐妹們一同上茶道課。
崔文能有今日的成就,蓋因他的母親雖是小門小戶,但也算書香門第。他的外祖父只是一名教書匠,但極擅學問。只是生性靦腆,在考場上便忍不住面紅耳赤,握筆時渾身顫抖,往往還未考完一科,人便已經不行了。屢次不中,外祖父也就歇了再考的心思。後來在二十六歲那年,取了一傢俬塾老闆的女兒。
崔家不給他請先生,也不許他去族學,他便跟著外祖父讀書識字。此後的十幾年中,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閱讀書籍,寄望總有一日能夠靠讀書出人頭地。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究還是成功了。而成功是短暫的,阿孃已經不年輕了,他不能讓她這一輩子都耗費在崔家。
他仍記得,阿孃對他提及故鄉的山川,故鄉的小溪,那個遠離應天,但生活安逸的小村落。一次她病中,迷茫間扯著他的手說:“有一日阿孃不在了,就將她的骨灰帶回小樹村去。若是她回不去,就將骨灰撒在河流溪水中,讓她順水漂流,回到那個生養她的地方。”
外祖父雖然老邁,但身體還算康健。他需要繼續努力,必定讓阿孃回到有她的父母親生活的地方。
崔文走了一下神,面前已經縈繞著茶香。
薄胎的茶盞中,盛著一汪碧翠透明的茶湯。和他以往飲用的煎茶,十分的不同。
倒是民間流行用熱水沖泡,只是少了幾分風雅,多半隻是用來解渴。
可他剛剛看那少年手持茶器的動作,也並不是不熟練,而且自帶優雅韻味,並非普通出身。那為何,偏偏要用這種茶湯來擠兌他?
崔文心中略略有幾分不悅,但並未言說,只端起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
然而,那一縷難以用語言描摹的香氣順著鼻腔湧入,再入舌尖,又入喉嚨。一抹淡淡的甘甜,在口中化開,竟是難以言喻的美。
“這……”
“這茶乃是我的一位好友送來,因產量稀少,市面上倒也買不到。剛好今日用來招待貴客,只盼崔郡守還不要嫌棄。”
少年聲音清亮,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意氣和活潑,崔文不禁在心中猜測他究竟有幾歲。趙捷又為什麼對他頗為尊敬,就好似是視他為主?
崔文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他是失心瘋了不成,竟有這種想法。
趙捷是什麼身份,何至於要認一個半大的少年為主?
“不知如何稱呼?”他問。
“你我今日本不該見面,你就稱我為佚名君吧。”
崔文又是一愣,這少年真是……好生風趣,真叫人抓不到半點錯處。
“如今城門緊閉,不許人出入,百姓們了收入,又拿什麼來買糧。”崔文嘆了口氣說:“朝廷那邊久久沒有動靜,我如今只盼著什麼時候才有賑災銀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