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公子,一頭夾雜了銀絲的發用根黑布帶子半扎著, 臉皮蒼白無色,鼻子有著明顯的駝峰, 狹長眼下掛著青袋子,唇薄卻紅的突兀。這會正專注地盯著茶几上的小爐子,爐上巴掌大的小陶罐咕嚕咕嚕。
“你不給我貼張麵皮嗎?”辛珊思也覺好笑,他們連她新改的車都給披了個草頂做舊了,唯她…一點沒裝扮。
黎上抬頭:“你懷著身子,不好貼臉皮。臉皮粘合都是用藥, 有點刺激。”
“那我要被人認出了怎麼辦?”她現在也算是小有名了。塘山村詭異, 誰曉得有沒引得武林中的一些俠義之士注意?
“不怕。”煮好了燕窩, 黎上蓋了小爐中的火, 從暗箱裡拿出了只小包裹,放到几上, 解開露出裡面的瓶瓶罐罐。
辛珊思兩手抱著大肚,伸長脖子去看:“什麼?”
“我給你做的胭脂水粉,還有幾根石黛。”黎上挪到她身邊,抬手輕頂她又圓潤了些的下巴,非常嚴肅地端正她的臉。
“做什麼?”下巴上的指有點燙人,辛珊思兩腮泛起粉。
“我看看。”黎上右手遮上她的額,端詳了會。
辛珊思不動,清亮有神的眼睛注視著他。雖臉不一樣,但給她的熟悉感沒變。
兩個月,她又豐潤了一圈。黎上享著她的氣息,有留戀只還是收回了手,身子稍撤:“額前放點發,剪到齊眉,再修一下眉形,臉上添些斑斑點點。”
這個她會。辛珊思拽來枕頭塞到後背上倚靠著:“等到了塘山村,我自己來。”
“發我給你剪。”黎上手落到了她腿上,輕輕按壓。
酸痠麻麻的,很舒服。辛珊思扭捏了會,還是把腿伸直了,讓他好摁。孩子七個月餘了,她這兩天腿是有點重。
黎上看了眼她火燒似的臉,嘴角微揚。五月就要生了,他得讓她儘快適應他。不然生產時,她再不讓他碰…那可能要壞事。
中午只在路邊停了片刻,老婦打扮的風笑和小痴子尺劍就著水吃了幾張烙餅。傍晚趕到塘山村,沿著小道,來到了村東南邊緣一處院子外。
“到了到了。”風笑下了驢車,粗糙的手伸到衣下褲腰處,取了鑰匙去開院門。尺劍笨手笨腳地將長板車上的傢什往下卸。老舊車廂裡傳出兩聲咳,女子緊張問道,“你怎麼樣?”
“娘,大哥又咳了。”尺劍恨死風叔了,都說他不要再扮傻大個。這回確實不是傻大個了,乾脆是個純純的痴子。下巴頦往下賴,還要把上嘴唇往裡別。他兩大眼也被粘得歪斜,連眉毛都雜亂了。
“咳咳咳…老孃能替了他?”風笑尖銳的聲音,十八丈外都能聽到,充斥著刻薄:“等有了大孫子,老孃才不管他哪天死。”晃啷一聲,推開院門,衝小痴子吼道,“什麼時候了,還不快把桌椅往屋裡搬?”
真上頭啊!剪了齊劉海的辛珊思忍住不笑,兩手攙扶著病相公的胳膊。
病相公寒著臉,推開車廂後門,先一步下車,再接了大肚媳婦下來,就去幫忙卸傢什。
風笑拉著臉,扔了張板凳進院子,衝挺著肚子的兒媳道:“去坐著。”
小媳婦唯唯諾諾地看了眼丈夫,轉身小步走進院子。這院子比她在洛河城住的,要大得多。正房三間坐北朝南,東西兩廂房也不小。西廂房屋頂上有煙囪,應是作了廚房。扶起倒著的板凳,起步往後院去。
後院雞舍、牛棚、豬圈、茅房俱全,菜園子得有兩三分地。後門開得大,夠牛馬車出入。轉身,凝目看牆體。就磚的新舊,可斷房子建了沒幾年。
可既然用心建了房,為何又要賣?落居落居,落定居所,一般情況下,誰會建房不久就遷居?是發跡了,有了更好的選擇,還是…有什麼原因促使一家子不得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