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學生說不好
先生則回以“先把書說好了,再抄本子”。
遑論有時候,一個先生帶幾個徒弟,徒弟間彼此明爭暗鬥,毀人抄本的事件也是時有發生。
眼下在露醉仙這兒,自己剛開了口對方就把抄本拿出來供其抄錄,這個待遇放眼整個彈詞屆也是絕無僅有了。當然先生教徒弟可不僅僅就是給抄本,還有各種自己常年累月總結下來的發聲技巧,行腔節奏,乃至如何控制場面情緒,怎麼調動聽眾心思,甚至每到一地怎麼和當地地頭蛇打交道等等,都要一一傳授。但抄本則是重中之重。
錢遜之一看對方這麼大方,自己也不能藏著掖著,說了聲“稍候”也回房拿自己的《三笑》抄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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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出現了周玉泉先生,這個人太值得一提,沒他就沒蔣月泉的蔣調。
話說蔣月泉先生闖江湖很早十六七歲就成名,隨後碰到了嗓子倒倉(男性青春期變聲,說起話來嘎嘎嘎)原來賴以成名的俞調沒法再唱,同時跟著張雲亭先生學的玉蜻蜓也覺得而有所不足。於是甘願自降一輩拜了隔房師兄周玉泉,認認真真的把周調全套學到手,而周調不單純是唱腔而是一個完整的表演體系和方法,包括說表,頭面,手面,噱頭如何出等等。
周說書以“陰功”見長,講求平穩恬靜,娓娓而談,語言精練,冷雋詼諧,尤其是冷雋詼諧更是其遠超同儕成為超級響檔的看家本事。噱頭放起來不大張旗鼓而是冷不丁一下,效果自然好的出奇,老聽客評價為“三伏天聽他的書不出汗”。前文裡錢鼎章一記羚羊掛角的裝逼,讓眾位紈絝印象深刻,說書者放噱頭也應如此。
好的笑點,應該是在鋪墊完備的情況,用一種近乎隨口道來的方式出現在表演者和聽眾之間,並不直接輸出引發笑的內容,而是靠聽眾本身的素養和藝人間的默契,形成一種發自內心的歡笑,在我看來這種內源性的喜悅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幽默,幽默本身是一位高冷的美人,受眾想要一親芳澤必須主動貼上去並且雙方底蘊相近那才能產生有意思共鳴。
滑稽的做派則略略偏下一點,演員下來撓觀眾咯吱窩也能逗笑人,這麼做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沒有人多少藝人願意到處宣揚自己的滑稽而非幽默。
舉個例子,郭德綱那段《大保鏢》大家都聽過,這個算是郭德綱的代表作,段子裡于謙的父親X老爺子就是典型的滑稽,而那句“牆上掛著祖師爺畫像,我們有祖師爺啊”這就是非常上等的幽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包袱抖的脆而響,而且一點都不庸俗。
現在有司也好,一眾附庸風雅客也罷,一講起評彈就是搖頭晃腦品評為“高雅藝術”,只是現在的高雅已經失去群眾基礎,成了逢年過節大雜燴電視晚會中的點綴品,好像鮮奶蛋糕上的糖水櫻桃,哪怕是最忠誠的櫻桃擁躉也不會把這玩意放到嘴裡,失去了原味的櫻桃無非剩下一個貌似堂皇的軀殼,起著幌子的作用。每當這時我總會想起周玉泉先生對評彈的改編貢獻,雅俗共賞,說起來容易,真正能做到做好的,屈指可數,周是其間大家。
最大的貢獻倒不是培養出了蔣月泉這麼個大宗師,而是周巧手改編了玉蜻蜓和文武香球兩部書,做到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難能可貴的是在去糟粕的同時依然兼顧故事性和娛樂性。對比49年之後的評彈改造,我也只能呵呵兩聲。倒是想多呵幾聲,怕被起點遮蔽。。。。。
名師出高徒,蔣把周的全套學到手後再根據自己的嗓音特點,有意識的加入假嗓技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終成一代宗師。
兩個老先生的小八卦,1,週一開始這麼個徒弟還是很滿意的,隨後有人和他說“你這個徒弟不得了,早晚搶你生意,你信不信”“不信”。嗯不信的後果就是,48年投票選彈詞皇帝蔣把周甩了一個身位,當然周也不是個案,因為徐雲志先生的高足嚴雪亭先生把自己老是甩了兩個身位。。。
2,蔣隨後開始大紅大紫起來,一時間整個原來周調或類似曲調的風頭全被蔣調搶走。無線電裡蔣調播放的最多,每當這時,周玉泉就憤憤的關掉無線電,他自己不聽也不許別人聽,但只要他不在家,家裡人還是照聽不誤。
另外蔣調之所以更受歡迎,我覺得有個重要因素,蔣先生確實是太帥了,唱彈詞的男性樣貌大多優秀,其中最漂亮的當屬楊振雄先生,這個不是吹牛皮,大家去百度上搜一下就明白,不講藝術成就就說皮囊秒殺目前所有的流量明星。講道理男人長成這個樣子說禍國殃民不過分,可他弟弟楊振言先生就和戴笠戴老闆似的,也是一奇。
但周先生吧,說醜是有點不客觀,但長相確實是拉低整個彈詞屆的顏值,偏偏這樣一個人的颱風卻是第一流的瀟灑飄逸,其間的功力可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