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王穆之前些日子就變了口味,平日愛吃的無法下嚥,還反胃嘔吐過幾回,初時還當是路途顛簸,水土不服,可一段時間過去了,仍是這樣的症狀,她身體倦怠,夜間盜汗,今日便叫了醫師來,診斷出孕身。
出門在外,到底和府中不同,驛舍內也藏不住訊息,王穆之既驚又喜,叫人去請司馬邳過來。
司馬邳成婚多年膝下無子,乍然聞聽王妃有孕,心中也是歡喜。進到房中,婢女剛熄滅薰香,王穆之臥在榻上,背後墊著靠枕,身上半搭著一床薄薄的錦被,臉上猶留著幾分欣喜。
司馬邳緩緩坐到榻前,先問了醫師兩句,然後輕握住王穆之的手,“聽說你這陣子吃得少,趕路顛簸傷身,不如留在這裡多休息幾日。”
王穆之道:“那殿下呢”
司馬邳道:“建康局勢未明,孤放心不下,不能耽誤。”
王穆之是個聰明的,一聽就明白司馬邳的意思,她道:“孕身不適女子都有,我身體還算康健,不需要留下修整,還是隨殿下一同回去。”
司馬邳微微蹙了下眉頭。
王穆之又道:“庾氏與殿下素有嫌隙,在宮中根基深厚,如今是頭一個不願意讓殿下繼位的,若我留在此處,還不知道庾氏要做什麼文章,還是一同回去為好。”
司馬邳也知建康如今局勢詭譎,宮中,宗室,高門顯貴各方心思都不明確,像庾氏這樣擺在明面上的反倒是少數,他需要儘早去建康露面,王穆之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寧可忍著身體不適,也要一同前往。
司馬邳在她蓋著薄被的肚子上看了兩眼,“身子更要緊,莫要勉強。”
王穆之心裡微微一暖,兩人夫妻多年,這般體貼關懷的話也很少說,她道:“殿下放心。”
司馬邳知道自己這位王妃是個不輸人的性子,萬事又以太原王氏利益為重,多說也是無用,便坐著陪著說了幾句,大部分還是叮囑她注意身體,畢竟是兩人多年來頭一胎的孩子。
司馬邳坐了一個多時辰離開,訊息傳到阮珏這裡,她怔怔半晌,手指輕柔將鬢邊散發捋到耳後,問婢女道:“王妃真的有孕了可曾確認”
婢女道:“千真萬確,王妃前些日子就胃口不好,嘔吐也好幾回,還以為是路上受苦,沒想到是有了身孕。”
阮珏思索片刻,道:“王妃有孕是好事,該備些禮過去才是。”
婢女是謝家派來的,聞言軟聲勸道:“娘子先別急,先去和王妃道聲喜,禮等日後到了建康再備不遲,這些日子都在趕路,王妃能體諒的。”她嘴上說的如此,心裡卻想著女子懷孕早期最是脆弱,無論送什麼,若是遇上事攀扯不清,不如不送。
阮珏心知她憂慮,笑道:“說的也是,等日後再說罷,王妃娘娘什麼好的沒見過,我這樣寒門出身的,便是送了什麼也不入她的眼。”
婢女見她笑容頗有幾分落寞,心下一動,這些日子她跟隨這位阮氏,只覺得她性子敏感,有幾分小性子,除此之外也沒其他毛病,待身邊人也極為寬和。她有些不忍,猶豫半晌,還是開口道:“等王妃生了孩子,娘子也可以為自己考慮,日後在王府的日子還長,有個孩子做依靠才是正理。”
阮珏一怔,感動地拉住她的手,嘆息道:“你能為我想到這些,才是真正對我好。”
主僕兩個說了幾句貼心話。夜漸深了,阮珏梳洗換衣,躺在床上,在婢女將要熄燈時輕聲叫住她,房中留著一盞燈未滅,她盯著看了許久,也無法入睡。
阮珏想著當初在豫章,謝宣不回應她的情意,她又險些被揭露江夏往事,焦頭爛額,自覺再回謝家也不會有什麼好婚事。女子一生,出身是第一重要的,第二就是嫁人。她見識過高門顯貴的富貴,不願屈就,最後只好設計一場,給司馬邳做了侍妾。
她長嘆一聲,若是司馬邳繼位稱帝,侍妾的身份也會大為不同。她想到了建康,想到了王妃,又想到了孩子,百味陳雜,難以理清。她摸了摸腹部,事到如今,她也未真正摸清司馬邳的性子,只知道他對門閥心存忌憚,有心扶持寒門。相比王妃,她處處不如,也正是這份不如,讓司馬邳對她極為縱容。
阮珏不去深究自己在司馬邳心中到底佔了多少分量,她只知道,要想日後過得好,還必須要一個孩子。誰說太原王氏的出身就能高枕無憂,世上之事,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的事屢見不鮮,她既然當初選擇入王府,求得就不是一時的富貴,而是更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