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舟略一點頭,眼見得大臣們都將位列朝班,他不好再於殿外耽擱,應下沈矜之後便轉身上朝去了。
散朝之後,他果然信守承諾,趕到獄中見了薛懷悰一面。
不過一夜之間,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便被牢獄之災打得滄桑起來,然而他眸間清光卻不曾更改,見到陸沉舟,尚且還能笑得出來:「想不到下官居然能在這裡見到中丞大人,實在是下官三生有幸。」
陸沉舟靜默看著他,半晌才沉聲問道:「你就不怕嗎?」
薛懷悰屈膝坐在草堆上,遙望著他笑道:「怕什麼?怕死,怕不能再出去,怕在這裡蹉跎一輩子?大人,從下官當上監察禦史的那天起,就沒怕過這些。」
「那你就不怕連累你的母親、連累你的妻子?」
陸沉舟薄唇微抿,他知他年少氣盛,血氣方剛,也知他初入朝堂,一腔抱負。
可人不是單憑一腔忠勇就能立足天地的,他就不想想,若他有事,薛老夫人怎麼辦,沈矜怎麼辦?
薛懷悰何嘗沒想過這些,當日在朝堂因見恩師落難,一時激憤挺身而出,也曾想過家中婦孺該當如何。
可他既是做了官,那他的身份,首要的便是臣子,其次才是他母親的兒子、他妻子的夫君。
薛懷悰端坐在地,坦蕩而磊落:「侯爺今日來,應當不是來看下官的笑話,侯爺有話不妨直說罷。」
陸沉舟便將沈矜雪夜立在殿外慾要擊鼓為他鳴冤的事說了,又道:「她立誓要救你出去,總歸是對你上心的,你當日不該那般沖動,累及她如此難為。」
薛懷悰想過沈矜得知訊息後會為他奔走呼號,卻沒想過她居然敢去敲登聞鼓,這個傻姑娘,登聞鼓是那麼好敲的嗎?
三十廷杖啊,一杖下去就能血濺三尺,她是不要命了嗎?
「娶妻如此,夫複何求,夫複何求!」
薛懷悰家境落魄時不曾傷懷,仗義入獄後不曾傷懷,唯獨事涉沈矜,他禁不住紅了眼眶,垂目擰著腳下的稻草許久,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陸沉舟:「不知侯爺可否借給下官一份筆墨,下官想請侯爺為拙荊帶一封書信。」
陸沉舟來時只想著為沈矜和他捎句話,並未準備紙筆,這會子也不知上哪裡給他找去,便道:「你有話但說無妨,本侯必會一字不漏告訴尊夫人。」
薛懷悰搖一搖頭:「侯爺誤會,下官不是有話要帶給拙荊,而是要侯爺帶一封放妻書給她。」
放妻書?
陸沉舟猛地抬頭,直視著薛懷悰:「你意欲何為?」
薛懷悰口中苦如黃連,卻還是道:「吾妻沈氏,自嫁我以來,恰似鴛鴦,雙飛並膝,兩德之美,恩愛極重。今我入獄,家中老母尚有族親贍養,吾妻沈氏韶華之齡,若因我之故耽誤青春,我心難安。故予放妻書一封,許吾妻沈氏再嫁良人,富貴得高,如魚得水,任自波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