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傷了不要緊,只是累了二夫人。為了照顧朕,她連著幾夜沒睡安穩。今日朕好了許多,便讓她在閣頂暖閣先睡下了。”
夜風襲來,孫權極目遠望幽靜寂寥的暗夜山谷。
“你與二夫人多日未見,難得回京,倒不似從前那般愛同她說笑了。”
他語氣沉沉,帶著極具洞察的深意。
“聽二夫人說,你這次回來,沉默了許多。問你什麼,也不肯說。若有什麼心事,不便與二夫人明言,現下她也不在,不妨同朕說說。”
孫紹愣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
“叔父日理萬機,竟還關心侄兒的事。”
他苦笑一聲,俊朗面容微現為難之色,說:“侄兒奉叔父詔命留守陪都,本就遠離京師,無法盡到為人子侄的本分。此番入京,侄兒見二夫人面容憔悴,似比在陪都時還要辛苦,心生不安,想了許久,還是不知如何做到盡善盡美,忠孝兩全。”
他靜了半刻,忽然撩起袍襟,“撲通”一聲,跪入雪中。
“侄兒心有一事,或許不孝於二夫人。但若不說,日後必定悔恨。侄兒心中苦悶,一直不得善解,今日若得叔父提點,必可以為侄兒指點迷津。”
夜色微涼,孫權墨瞳深邃,睨視跪在雪中的孫紹。
“本不願你與太子知曉,還是沒能封住訊息。”
他語中含了嗔意,似有隱隱不悅。
“徐氏戕害姬妃,咎由自取,朕已下詔將她禁足。二夫人待你如子,你待她亦如親母。母子情深,你大可不必為了太子,說你不願說的話。”
積雪深厚,孫紹雙膝跪地,炎紅色的衣袍在雪上鋪開,宛如一片炎炎燃燒的烈焰。
“二夫人於侄兒有養育之恩,她的安危,便是侄兒心中最要緊的頭等大事。只是太子,他是侄兒從弟,從小與侄兒一起長大。他有事,侄兒不能袖手旁觀。”
說起孫登,孫紹言辭懇切。
孫權靜靜聽著,見他白皙面孔因激動泛出潮紅,沉聲說:“你與太子情深,他的母親,卻不將你二人的手足之情放在眼裡。”
孫紹追憶舊事,繼續說了下去。
“侄兒少時聽二夫人說,太子幼時體弱,時常高熱不退。如果不是長夫人舐犢情深,日夜守在榻旁,悉心照料,太子難有今日健朗。後來侄兒長大,二夫人常向侄兒稱贊長夫人,是世間少有的好妻子,好母親。那日樊山告天,太子被侄兒灌酒,失言受了叔父責罵。長夫人關心則亂,一時沖動錯了心思,才做出了傷害二夫人,不敬叔父之事。”
“一時沖動?”
孫權目色凜凜,說:“她一時沖動,便能用個小小的宮女,捕風捉影,謀害朕的姬妃。她若深思熟慮起來,朕的江山,豈不是要全盤葬送她手。”
芙蓉劍穗臨風擺動,孫紹星目微沉,說:“長夫人安插耳目,監視二夫人起居,是有違宮規,罪不容恕。但侄兒也聽人說,那位姓沈的宮女,在叔父面前言辭顛倒,前後矛盾。叔父並未審問,當場定她死罪。侄兒心存疑慮,不知這宮女來路何處,是否有需要細細參詳之處。”
山風驀地吹起,孫權睨視孫紹,說:“後將軍遠在陪都,訊息倒很靈通。怎麼?朕嚴刑峻令,整肅宮闈,後將軍是有什麼疑議嗎?”
孫紹一怔,方知所言欠妥,忙拱手說:“至尊治國有方,臣等一向拜服。只是臣與太子始終不明,長夫人一向謹慎,很少會做無把握之事,怎會突起別念,用一封毫無根據的帛書,貿然加害二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