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沉寂良久,孫權沉著臉,說:“太子禦前失言。來人,拖出去,掌嘴二十。”
群臣一陣驚動,孫紹丟了酒樽,站起來說:“至尊別生氣,太子剛才陪臣喝了點酒,正迷糊著呢。子高,你醉了。還不快向至尊,二夫人賠罪。”
“今日所言,句句肺腑。”
孫登不顧孫紹的維護,凜然說:“至尊若覺得荒唐,兒甘願受罰。只是家母無辜,請至尊看在夫妻情分上,不要冷落了家母。”
“子高!別說了!”孫紹還想攔他,孫權卻已按捺不住。
“拖出去。”
兩名侍衛應聲闖入,架起孫登便往外走。
群臣見狀,紛紛開口說情。
“住口!”
孫權拍案怒喝。
“口口聲聲尊卑孝義,做了幾年太子,沒學會怎麼伐奸討賊,保家衛國,整日折騰那些文墨臭書,學了一身腐儒臭氣,盡會搬弄口舌是非!你幼時體弱多病,二夫人身體不好,為了不讓你母親分心,執意把你從兄接到房中照看。這麼多年,二夫人帶病育子,你從兄南征北伐。徐氏撫養你是功臣,那二夫人,子繼,你把他們置於何地?”
山間狂風大作,吹得門窗不住抖動。
天顏震怒,群臣惶惶跪了一地,孫登雙臂被架著,低頭未語。
“所謂後宮無主,人心不定。朕看是你,你們,昔年受過徐氏恩惠,欲求不滿,沆瀣一氣。要替她,她的親族,來做朕的主。當年在赤壁如此,現下在武昌還是如此!”
前世太子擁立徐氏不成,反被孫權責罰,徐氏懷恨在心,這才遷怒步練師。
如今又是這樣的情景,步練師跪在地上,靜了半刻,向拖拽孫登的侍衛喚了聲:“等一下。”
侍衛駐足,她對孫權說:“妾有一言,至尊聽了,再罰太子不遲。”
孫權看了看她,臉色稍緩。
“你說。”
“武昌的酒醉人,太子不甚酒力,沖撞了至尊。”
步練師放慢語速,說:“太子今日所言雖有不妥,卻也不是全無道理。人心不安,朝綱不穩。這些都是東吳的隱疾,至尊憂慮所在。但在妾看來,這不定不穩,倒不全是中宮無主之由。”
孫權深眸微動,靜靜注視著她,她繼續說:“當年恆王南渡長江,立足江東,至今已有二十餘年。武昌遠離三吳,物資逆流而上,十分消耗民力。農桑衣食,民之本業,而今幹戈未止,民有饑寒。妾以為,這才是人心不安之根本。”
步練師聲音清亮,回蕩在靜默無聲的廣宴席間。
“太子仁孝,深知至尊視民如子,早有移駕建業之意。前幾日還與妾說起,要和長夫人商議,從後宮撥些錢銀,以備遷都之需。此番仁心,實在難得。至尊若真氣他,不如罰他半年俸祿,納為遷都所用。掌摑之刑,就暫免了吧。”
言畢,看了孫紹一眼,孫紹高聲說:“子高心直口快,對至尊向來知無不言。他若有異心,是半點也藏不住的。酒是臣逼他喝的,說錯話的責任全部在臣。真要責罰,也該罰臣這個從兄才是。”
大風將歇,孫權沉靜半晌,說:“你愛酒,是隨大兄。大兄在世時,也常與朕飲酒說笑。朕若罰你,便是視大兄有罪,對大兄的手足之情不敬。行了,都起來吧。”
群臣起身,侍衛退下。孫權望著太子,說:“太子,你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