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沒有一點覺悟?”裴禕冷聲道。
萬魘卻是一笑,道:“你當然敢,但你以為我怕死嗎?”
裴禕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以為她是要來挑戰自己,譏笑道:“你還沒有那個實力。”
任旁人以為裴禕堅不可摧,可萬魘懂得如何讓裴禕感到疼痛。
萬魘神色病態,她突然將匕首刺進自己的心臟,白衣開出紅花,被溫熱的血液濡溼,她卻不覺得疼,反而癲狂大笑,痛到了極致反而生出痛快與喜悅。
對,她就是個瘋子。
裴禕不明其用意,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撞得心顫,她暗暗抓緊了手中的花鬼扇。
對於裴禕而言,花鬼扇不是她大殺四方的“槍”,而是她自我保護的“盾”。
這時,另一邊的俞昏和阮芍揚聲尖叫,哭聲悽悽,二人雖然斷了小腿,卻用盡餘力膝行爬來,裴禕被叫聲刺得耳朵聲疼,頭痛欲裂。
俞昏一個大男人泣不成聲,磕頭求道:“我求求你,放過我女兒!我只有她這一個孩子啊!你要殺就殺我……”說著,俞昏哽咽起來,喉間失聲。
裴禕意識到這句話是俞昏對她說的,在她記憶裡,父親是征戰四方的將軍,所向披靡,名揚神界,母親曾告訴自己,父親是個很能吃苦的人,十六歲參軍,三十歲持槍上戰場獨挑大樑,戰功赫赫,連神君都要敬他三分,裴禕與父親相見甚少,幾乎見不著,俞昏是她只能透過旁人隻字片語幻想出來的人,她小時候只覺得父親高大魁梧,就好像是一顆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大樹,至少在她的面前,父親就從來都沒有哭過。
而今天,她卻目睹“父親”哭了。
不是為她,是為那個冒牌貨。
她冷哼一聲,心寒更甚。
可她已經長大,早已經不需要父母疼愛。
所以,她是戰無不勝的,是屹立不倒的。
阮芍痛心道:“我求求你,放過阿則!”
阿則……
裴禕失聲苦笑,封塵的記憶像被紮了個洞,野馬脫韁般地上湧。俞昏和阮芍平日裡就是這麼喚她的,裴禕覺得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她腦子裡甚至浮現昔日和母親一起相處的畫面,可惜已經過了好幾百年,那些她曾珍視的東西早已經被時間的軲轆碾碎了,只剩零星殘缺又模糊的碎片。
自己的母親喚腳下這個人為“阿則”,那她裴禕又是什麼呢?裴禕陷入混亂,太陽穴微微脹痛,她又想起別人都是叫她“裴禕”,而不是“俞安則”,甚至她以“裴禕”為名活了四百多年,“俞安則”對她來說,也不過是短短的十幾年罷了,十幾年對一位妖皇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
萬魘心口上的傷癒合了,刀子卻還是卡在她的身上,她感覺到裴禕有些微妙的變化,於是得意地一笑,她趁機挑起對方的痛刺,問道:“你為什麼不用右手執劍呢?”
裴禕眼神渙散,無心作答。
“是不敢吧。”萬魘捅破了她心裡的紙,悶聲陰笑著,她索性一捅到底,把裴禕也捅爛了才好!她繼續道:“因為你在愧疚,你在害怕,你覺得正是因為你十七歲那年奪得功名,所以招致禍患,以至於後來害死了你的母親和她肚子裡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萬魘換了語氣,故作惋惜,嘆道:“她肚子裡的可是你的同胞手足啊,你怎麼能這般狠心,真是噁心至極。”
裴禕心裡的鐘被狠狠撞了一下,聲音如漣漪般盪開,細數著她的罪惡,她抿緊了嘴,像個受傷的孩子走在大雨滂沱裡那般落魄。
“滾!”裴禕踢開萬魘,萬魘見著她這副生氣的模樣覺得刺激極了,讓裴禕感到生不如死,簡直比親手殺了她還要快活!身上的傷算什麼,萬魘神色愜意地拔出心口的刀子,用白袖抹去上面的血跡,笑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