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禕吃飽後困得厲害,身子趴在案几上就這麼昏昏睡去,長岱想著她這幾日累壞了,便也沒多去打擾,披上大氅,自己一人外出散心。
不知天時幾何,裴禕頂著頭痛醒來,她還有些迷糊,睜眼發現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不由得蹙眉。她感覺身下的“床”在晃動,以為是地動,她急著坐起身來,想去隔壁間叫醒長岱,就怕他睡傻了不省人事。
裴禕抬起雙臂,不料被磕了一下,撞得她關節生疼,暗暗嘶了一聲,她什麼都看不見,剛坐起來,腦袋就被硬|物頂住,上方發出撞擊木板的悶響,一種不可言喻的逼仄感包圍著她,裴禕在黑暗中轉著眼珠,她感到不對勁,空氣怎麼這麼沉悶,她就著黑抬手伸向四方,指腹卻只觸控到粗糙的木板。
不是地動。
一眾無名奴僕低頭抬著棺材向前走去,一位白衣女子坐在棺材蓋上,百無聊賴地撐起膝蓋,她眼中閃過一點不悅,揮起鞭子打在前面抬棺的夫婦身上,怒道:“走快點!你們是烏龜嗎!這樣走下去走到什麼時候,你們的女兒不得憋死才怪了!”語落,又是一鞭子下去,前面的二人被打得鮮血淋漓,婦人有些受不住,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棺材忽地傾斜,萬魘險些跌倒在地,她嚇得神情扭曲,一雙手扒緊棺材蓋,這次她真的看不下去了,站定後抬腳踹在棺板上,她還覺得不解氣,想要鞭打眼前的人!她才走出兩步,第三步卻怎麼也邁不出!
棺材結上寒冰,寒絲凜然外滲,萬魘被牢牢凍住,怎麼掙也掙不開!她心急如焚,嘴邊碎碎罵著髒話,不料棺材突然炸開,冰屑飛濺,周遭溫度驟降,她根本來不及躲,被震波活活撞了出去,身子砸在石頭上,白衣染了灰塵,看上去狼狽至極,她掩嘴咳了幾聲,眯著眼睛看著前方寒霧緩緩散開。
紅光洩下,裴禕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壽衣,她神色冰冷,一抬手,在寒氣繚繞中撕爛了這身壽衣,她似乎是嫌晦氣,拍了拍自己的白衣,還用腳踢開了那堆破爛的衣物,巴不得它們離自己越遠越好。
裴禕冷哼一聲,神情蔑視,她這人雖然討厭麻煩,但最不怕這樣鬼把戲!她挺直了腰板,白茫中她聽到哭聲渺渺,時斷時續,有人從身後抓住她的腳踝,抬手捶打著她的小腿,裴禕一腳踢開對方,那人滾出一段距離,又撐起身子捲土重來,裴禕見對方爬艱難地過來,手指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了血,她感到無趣,不屑於對方動手,於是退開一步,讓對方直接撲空。
“你這個瘋子!你竟敢傷害我女兒!”那人抬起臉,裴禕瞳孔猛然一震,對方長得居然和他父親一模一樣,她臉色忽變,冰冷中多了一點茫然。
不可能。
裴禕深呼吸,讓自己大腦保持清醒,可思緒卻早已亂作一團,怎麼壓也壓不住。
隨後,她又聽到有女人瘋狂地哭著吼道:“你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我要見我的女兒!我不相信她是這種人!”對方喊得太過淒厲,每一聲都紮在了裴禕心上,讓她不可遏制地想起往事。
這是母親的聲音……
白霧散去,裴禕莫名其妙感覺到冷,她垂首看著那位長得和她母親一模一樣的人,不由得心裡發毛,對方趴在地上又哭又鬧,她卻無動於衷。
萬魘抓起匕首,想從身後搞偷襲,裴禕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微微側身抬膝撞向對方的腹部,將來者打得滾在地上吐酸水。
匕首哐噹一聲掉在地上,裴禕走上前,冷視著對方。
這人長得和她一樣。可裴禕不喜歡有人冒充她,她是獨一無二的,是別人復刻不來的,她面露嫌棄之色,覺得噁心至極。
她要粉碎了這個冒牌貨。
她仰首望了一眼四周,紅月,血泊,枯樹,荒地……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修羅關。
這是哪?她怎麼會在這裡?
萬魘伸手摸到了落地的匕首,向裴禕的膝蓋刺去,裴禕向來警惕,電光火石之間她召出花鬼扇,那刃面抵在了她的扇骨上,扇子倏然一轉,迅速挑開了匕首,隨即譁然展開向前劃去!萬魘的脖子頓時被割得血珠濺開,白皙的臉上血跡斑駁,她神色錯愕,像是還沒反映過來,猛然踉蹌了一下,脖子的傷口在不斷湧血,滲得她白衣紅了一塊。裴禕的合上花鬼扇指著她,對方卻忽地癲笑兩聲,抬起頭面目猙獰地道:“這張臉還真是討厭呢!”
萬魘脖子上的傷口在癒合,裴禕看得心裡有些不爽,恨不得拔劍鏟了這個冒牌貨,這次她主動出擊,對方雖然也會些功夫,但在裴禕面前未免有些生嫩,這一來二去,萬魘成了個洩氣的活靶子。
“你是誰?”裴禕一手提起她這個冒牌貨,看著她被劃得鮮血淋漓的樣子,心裡暢快不已,今天她難得仁慈,沒把對方殺到底,以往她早就把敵人的頭踩在腳底了,但衝著對方長著同她一模一樣的臉,她有些下不去手。
萬魘一身戾氣,事到如今還依舊不肯認輸,她抬起那張猙獰的臉,眼睛流出的淚水與血液摻和在一起,變成了渾濁的紅色,她狂笑道:“我嘛?我是俞安則,你又是什麼東西?”
萬魘還不死心,欲要乘勢再次進攻,但沒過多久又被裴禕壓制住了,她踩住萬魘的背部,讓她老老實實地俯首跪地,她腳背輕輕在對方身上拍了拍,示意對方乖點兒才不會捱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