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深。
壺中新酒添滿,可趙子敬還是決計要走了。
“查理小姐。”他朝著侍衛招了招手,往後仰些方便對方將木箱擺上桌,並開始笑容溫和的介紹道,“初次來訪不知該帶什麼禮物,所以送上點我三哥兒親手做的小玩意,其內有註解帖,您閒暇之餘可以試試。”
“謝謝了。”米爾頓瞥眼這刻有“麻將”二字的木箱,舉起最後一杯酒,向對面人頷首致意,“我相信我們之間的生意會進行的很愉快,第一筆現款會在下個月這個時候送到天河府。”
“好,那我就靜候佳音了。”趙子敬笑著點頭起身,一旁侍衛拉開了包廂門,放進酒香味濃郁的熱浪。
總歸是結束了。
近處燃放的煙花聲音熱烈,若有若無的硝石味瀰漫在鼻尖,趙子敬與侍從在各種人擠人中來到酒樓下,花了好大功夫從這些酸臭汗味裡擠出來,一身常服都被弄皺了不少,細一瞧,還有些油漬指痕,令人徒增噁心。
還真是一群蠻夷呢……
他低頭整理衣裳,忽然瞥見某個蹲在陰暗巷口出恭的波斯人,於是眉頭皺得更緊,伸手在鼻前扇了扇,揮去這股香水與臭味混合在一起古怪氣息,邁步往前,又有些受不了這些頭髮又髒又油的人的目光,直接打消了步行逛街的主意,向路那頭招招手;動作迅速的鑽入了查理家族的馬車。
“您好啊,趙先生。”
車門閉合,一頭金色捲髮的查理執事笑眯眯站在他身邊,遞上波斯獨有的象鼻草雪茄。
“這也能抽?”趙子敬抬眸看了眼,拍去纏在身邊的各類餘臭,調動坐姿,終於被緩緩燃燒的一縷縷薰香舒緩了眉宇。
侍從為他接來已點上的雪茄——沒有想象中的辛辣和苦,轉而是略帶甜味的香,柔柔的,好似女人的手正撫摸臉頰。
“嗯。”趙子敬試著抽了幾口,點點頭,又在窗外瞥見了某些入不了眼的場景;抬指讓侍從直接把窗簾全部都封好。
“這種菸草在哪個商鋪有賣?”他看向對面這三哥兒最喜稱呼為“洋鬼子”的人,語氣態度也不再是之前那般敬重。
“啊……”查理執事想了一會兒,“這種巫醫雪茄僅在查理家族內部流通,不過我可以送你一些,幫你打包帶回去。”
“那就謝謝了。”趙子敬點點頭,伸手撥弄下窗簾流蘇,發覺這馬車也是走得極慢,只能開口與這波斯人閒聊起來,“這些人平日都不洗浴的嗎?我見著那人來人往之中還有不少人衣不遮體,這也是你……這也是他們的習俗?”
他說得節奏緩慢且吐詞清晰,可坐在右手邊的查理執事還是慢慢消化了許久,才恍然大悟地用撇腳的口音答:
“我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和他們,不是一個層次,我們……是貴族,有新的衣服,他們……很少換衣服,所以很,很臭。”
“城裡。”這位執事又比劃手勢,“有許多的,公共浴室。大家,都在那裡洗澡。”
“啊,原來是這樣啊。”趙子敬看眼對方的綢緞小馬甲,再對比之前所見到的那些“賤民”,只覺窗外這些繁華熱鬧都開始有了些諷刺,連帶空氣逐步熱辣辣的,有種剖開人心腹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