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依舊,不受庇護的科林斯衛山未有一丁點雨。
這裡只有凜冬碎冰,一層層蓋滿高山河面,開出一朵朵霜之花;隨生物的足跡延伸出不一樣的紋理。
漆黑甬長的隧道宛如巨龍伸直的喉管,風呼嘯進去,發出類似嗚咽的古怪聲音。
在這樣吵鬧的夜色下,一襲黑衣悄然出現在隧道口,不帶一點兒光,更沒有一絲絲響動——確確實實像只幽鬼。
吸入鼻腔的空氣還有一絲絲血味,這人轉過有些陰柔的眸子,在嗚嗚的風中輕撫耳垂,慢慢向前,與黑暗融為一體。
斷木,碎肉,血漬,殘肢。
簡艾斯望著這幅有些恐怖的畫;分屍在旁的馬頭的漆黑眼珠裡倒映出他緩緩蹲下來的樣子。
那是吉米他們使用過的毛毯,艾斯從血漬裡摳出一根結有冰碴的髮絲,放在鼻下聞,桃花眸垂的更低了點。
起身,打在臉上的風有些焦躁,前方亦是冰冷無情的,是容不得一絲活物的殘忍。
再邁步,他將冷硬的土踩得嘎吱作響,像是復刻某人的足,一步一步的來到隧道口,最終找到了那被踩下去的土坑,聞到了……昨夜殘留下來的惶恐。
艾斯沒有猶豫,踩住這片腳印,轉過身,模仿對方的姿勢縱身一躍,直直落入黑暗的懷,向下方的河岸下墜。
已見快要落地,他在洶湧的風中露出雙手,呵出大口白氣;轉動袖環,甩出長長的勾索。
“唰!”重新充盈的氣血宛如古獸咆哮,他於峭壁前翻轉舞蹈;旋轉腰肢,人如青燕卸完下墜的餘力,而後踮腳轟擊在冰面上,炸起一圈悶響,使無數冰碴崩裂在周邊。
黑色斗篷又將身子籠罩,簡艾斯抬起頭,看清了眼前這一大片血;眸底的剪影;一片片碎落。
很疼的吧?
眼裡重現某個傻子憨厚的笑,簡艾斯寒風中低垂下了頭,順著這條血跡走,看著其內蘊含的掙扎,終是鼻子一酸,慢慢捏緊了拳頭。
復行數十步,靴後跟貼在冰面上停住了。
艾斯望著血跡盡頭的這團冰渣,舒展了五指,臉上再無一絲表情。
傻子還是那個傻子,只是手腳有些扭曲,面色發黑罷了。
“嗯……”簡艾斯慢慢蹲下,抿住唇,在白色的霜裡找到這張熟悉的臉,而後指尖撫去,摸著這灰白的發茬,看著對方無神的眼眸;兩指捏住完全凍僵的嘴角,妄圖拉出那抹熟悉的笑。
“老大……”
曾經在貧民窟的記憶咬碎了殘餘的理智;那時一同當著小偷被滿街的追,見人不爽就打架,偷襲手腳強壯的大人,每天都為了活著做盡一切骯髒勾當。
不滿挨餓受凍,便手拉手在一起,也總算熬出了像樣的日子。
那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呢?
艾斯認認真真的看著這張永不會再笑了的臉,沉默將其面上的冰碴血漬擦拭乾淨,而後環住這硬如石的脖,拉起抱緊了對方,抱緊這具冰冷的屍。
那日別離,少年終未想過會是這樣再見。
他止不住的流出淚來,側臉貼在傻子頸邊,哭得嗚咽。
“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們。”
閉上眼睛,艾斯脆弱的呢喃,彷彿還能聽見昨夜的殺戮與吶喊,那馬鳴,那失控的音,更能聞到那一扇扇刀光,那同伴慘死在面前的目眥欲裂,和那熱血揮發的腥味,與恐懼到失控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