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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滇遊日記三 (1 / 8)

戊寅(公元1638年)九月初一日雨達旦不休。起觀兩界山,已出峽口,碧峒在西南山下,其北山岡上即紅板橋,為貴州界。

復去黔而入滇,高枕一宵矣。就火炊飯欲行,主人言:“此去黃泥河二十里,水漲舟莫能渡,須少需等待之。”蓋是河東岸無居廬,先有去者,亦俱反候於此。餘見雨勢不止,憚於往返,乃掃剔片地,拭木板為幾,匡坐正坐敝茅中,冷則與彝婦同就溼焰。蓋一茅之中,東半畜馬,西半則主人之捐,榻前就地煨溼薪以為爂cuàn即雲南的火塘,爂北即所置幾地也,與其榻相隔止一火。夜則鋪茅以臥,日則傍火隱几。雨雖時止,簷低外濘,不能一舉首辨群山也。

初二日夜雨仍達旦。主人言:“今日漲愈甚,舟益難渡。明日為街子,貴州為”場“,雲南為”街子“,廣西為”墟“。候渡者多,彼舟不得不至。即餘亦同行也。”餘不得已,復從之。匡坐如昨日,就火煨粥,日三啜焉,枯腸為潤。是日當午,雨稍止。忽聞西嶺喊聲,寨中長幼俱遙應而馳。詢之,則豺狼來負羊也,幸救者,傷而未死。夫日中而兇獸當道,餘夜行叢薄中,而僥倖無恐,能忘高天厚地之靈祐哉!

碧峒在亦佐縣東百里。蓋滇南勝境之界山南走東轉,包明月所又稱平彝所之南橫過,為火燒鋪南山。

按滇南勝境,乃分界山也,而老脊尚在其東火燒鋪西嶺。餘前過明月所,即平彝所,詢土人,言其水南下亦佐。

則明月所東,火燒鋪西,乃為分水之脊,即轉為火燒、亦資孔之南山,東走而北轉,經樂民所,北繞歸順、狗場之間,而東南下安籠所,入廣西泗城州境,又東過思恩府北,東峙為太明山,而盡於潯州,為黔、鬱二江之界。其滇南勝境之南,所度火燒鋪南山者,其峽中尚有明月水出焉,界從其口東度兩分而已。老脊從此分為兩支。正支東由亦資孔南,東北繞樂民所北,而轉安籠所,下泗城州。旁一支南下東轉,而黔、滇之界因之,南抵此峒,又南至於江底,又南盡於南盤之北焉。是黔界越老脊之西南,不以老脊為界,而以南支為界也。若以老脊,則樂民所、狗場營、黃草壩俱當屬滇。以老脊東行而黔隘小,故褻(póu減少)滇益黔,以補不足。

碧峒北與新興城遙對,南與柳樹遙對。此地又滇凸而東者。

碧峒寨有民哨,有薙薙,共居一寨門之內。其西為民寨,即餘所棲者;其東為薙薙寨。

自黃草壩至此,米價最賤,一升止三四文而已。

初三日子夜寒甚。昧爽起,雨仍霏霏。既飯,出寨門,路當從小岐南上山,誤西從大石徑行。

初有塢西北去,以為狗場道。隨石徑西南轉,二里,東界石山南去,塢轉而西,隨之。

二里,峽中禾遂盈隴,望北山崖畔有四五家懸坡上,相去尚一里,而塢南遂絕,乃莽蒼橫陟其塢而西北,一里,抵北山村麓,有兩人耕於其下,亟趨而問之。尚隔一小溪,其人輒牽牛避去。

餘為停趾即停止行進,遂告以問道意。

其人始指曰:“往黃泥河應從來處。此誤矣。”在問以誤在何處,其人不告去。乃返,行泥塍間,路倏斷倏續。二里餘,至前轉塢處,猶疑以為當從南峽入。方惆悵無路,忽見塢邊一牧馬者,呼之,即碧峒居停主人也,問何以至此?蓋黃泥河之道,即從碧峒後東南逾嶺,乃轉西峽,正與此峽東界石山,南北相隔,但茅寨無路,故必由碧峒始得通行。遂復二里餘,返至碧峒西南,傍其寨門,東南逾嶺而下。一里,東南徑塢,半里覆上,又半里,又東南逾一嶺,有峽自南西墜,而路則直西出坳。半里始下,又半里抵西峽中,遂由峽西行。屢陟岡窪,三里,有石峰踞峽之中,為當關之標,由其北逾脊而下。

時密雲釀雨,見細箐縈崖,深杳叵測,真豺虎之窟也。惴惴西下,一里度壑。又二里,忽有水自北峽出,下嵌壑中,繞東南而注,是為黃泥河。其河僅比瀘江水,不闊而深,不渾而急;其源發於樂民所、明月所,經狗場至此,東南與蛇場河同下江底而入盤江者也。時有小舟艤停泊西,稍待之,得渡,遂西上坡。一里半,逾嶺坳,有岐自東南峽底來,為入小寨而抵板橋者,乃知板橋亦四達之區也。又西出峽,見群峰中圍一壑,而北峰獨稍開,即黃泥河所環。共一里餘,抵聚落中。是日為市,時已散將盡。入肆覓飯。主人婦以地濘天雨,勸留莫前。問馬場尚四十里,度不能前,遂停杖焉。

黃泥河聚廬頗盛,但皆草房。其地四面環山,而北即河繞其後,復東南帶之。西又一小溪,自西南峽來,北注黃泥。

其中多盤塢環流,土膏豐沃,為一方之冠。亦佐之米,俱自此馬駝肩負而去。前擬移縣於此,至今稱為新縣,而名亦佐為舊縣雲。

初四日晨起雨止,四山雲氣勃勃。飯而行,西半里,度一木橋,其下溪流自南而北,即西小溪也。又西上坡,轉而南,溯流半里,入西峽。又半里,轉而北,其處又有北峽、西峽二流之交焉。

於是隨北峽溪,又溯流半里,乃西上山。

時東峰雲氣稍開,乃賈勇上躋。仰見西嶺最高,其上皆夾坡削箐,雲氣罩其頂,不能悉。躋二里,漸入濃霧中,遂從峰頭穿峽上,於是箐深霾黑,咫尺俱不可見。又一里陟其頂,平行嶺上。又二里乃下,下一里及西塢。涉塢而西,一里,度一小橋,橋下水北流。

乃南向西轉,一里,有岐交其南北:南乃入牛場村道,有小峰駢立,村隱其下焉;北乃其處趨狗場營者。又西半里,乃西上山,其坡峻且滑,無石級可循,有泥坎陷足,升躋極難。二里,陟峰頭,又平行峰頭一里,越其巔。時濃霧成雨,深茅交道,四顧皆彌淪完全被淹沒如銀海。

得峰頭一樹如擎蓋,下有列石如錯屏,乃就樹踞石而憩,止聞颼飀滴瀝之聲,而目睫茫如也。又西北平行者一里,下眺嶺西深墜而下,而杳不可見;嶺東屏峙而上,而出沒無常。

已從北下,始有石磴陡墜,箐木叢水。

共一里半,陟塢而西,亦中窪之宕也。半里,又逾西坳出,其壑大開,路乃稍平,尖峰旁立,若為讓道者。西向平行塢中一里半,有水橫瀦於前,以為溪也,涉之不流,乃壑底中窪之坑,蓄而成溪者。又西二里,復有一溪,北流甚急,波漲水深,涉之沒股焉。又西一里,乃飯於峽坡之下。既飯,遂西人竹峽。祟峰迴合,紆夾高下,深篁密箐,蒙密不容旁入,只中通一路,石徑逶迤,如披重雲而穿密幄也。其竹大可為管,瀰漫山谷,杳不可窮,從來所入竹徑,無此深密者。

其處名竹園箐。自黃泥河西抵馬場,人人捆負,家家獻客,皆此物也。客但出鹽瀹(用湯煮東西)之耳。其中坡陀屢更,三里,逾峽南下,其壑中開,又為霧障,止聞隔坡人語聲,然不辨其山形谷勢矣。南行壑中一里,轉而西半里,又越一坳。又半里,經峽而西,抵危坡下,復西向躋磴上,於是密箐仍縈夾壁懸崖間,其陟削雖殊,而深杳一如前也。攀陟三里,西逾嶺頭,竹箐既盡,循山南轉,皆從嶺上行。路東則屏峙而上,路西則深墜而下,然皆沉霧所翳,不能窮晰也。南向平陟嶺上者三里,轉而西行嶺脊者一里,其脊南北,俱深墜而下,第霧漫莫悉端倪。既而傍北嶺行,北屏峙而南深墜。又二里,雨復大至,適得羊場堡四五家當嶺頭,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戶,煨撃竟麾盟瘢僱纈曛嘁病?

初五日夜雨達旦不休。飯而行,遂南向稍下,已漸轉西。兩旁多中窪下陷之穴,或深墜無底,或瀦水成塘,或枯底叢箐,不一而足,然路猶時時陟岡逾嶺,下少上多也。

十里,見路北有深箐,有岐從箐中升,合併西去;有聚落當嶺頭,是曰水槽。其處聚落頗盛,夾道成衢,乃狗場營、安籠所、桃花大道所出。但岡頭無田,其上皆耕厓即崖鋤隴,只湛種粟,想稻畦在深坑中,霧翳不見也。升陟嶺頭,又西五里,是曰水井,其聚落與水槽同。由其西一里半,始歷磴下,遙望西塢甚深。

下箐中一里,由峽底西行二里,復逾坡而上。

一里,稍下坡西塢中。其中不深,而回峰四闢,霧倏開合,日色山光,遠近迭換,亦山中幻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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