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懷著前所未有的底氣和楊家人見面了。皇帝離不了人,因著陳含章特殊的身份,為了方便,見面的地點就在皇宮中。
楊家人一輩子也沒能進皇宮,她們畏畏縮縮地走進來,對上被宮侍恭敬引來的陳含章,氣勢上先輸了一大截。
“她們本想讓我替楊貞討個差事,被我拒絕後,還想用互換婚約的事要挾我,說要到皇帝面前揭發我。”陳含章回憶著當時混亂的場景,無奈地嘆了口氣:“結果她們自己起了內訌,混亂中,紅袖在宮中早産了。我替他接生,他生了一個女兒,然後,我跟楊家人說清楚,要與楊貞和離,她們急著照顧孩子,就同意了我的要求,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簡潔地複述當時的情況,陳引玉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聽得十分專注,頻頻點頭。
但其實,當時的情形並沒有陳含章說的那麼容易。
他要與楊貞和離,楊家人根本不同意,說他已經是楊家的正君,為了別的女人重傷妻子,現在傍上了皇家就想甩掉楊家,哪有這樣的道理。他不知該如何辯駁,聽她們絮絮叨叨地商討如何從他身上得到好處。一個要他留在宮中替楊貞尋個好差事,一個要他盡快回去照顧楊貞,兩方人産生了沖突,棋兒與紅袖本就有恩怨,便趁著這個機會故意推了他。挺著大肚子的紅袖受驚摔倒在地,立刻就見了紅。
所有人都嚇壞了,這可是在皇宮中!沒人敢去管紅袖,更不敢通傳宮侍。
這時,陳含章出手了。他號令眾人將紅袖抬到幹淨的地方,接著有條不紊地號令宮侍幫他準備需要的東西,又請人告知元寶這邊發生的事情,塞了些銀錢賠罪,請皇帝不要降罪他們。其實宮中混亂,眼下根本無人有空在意這邊發生了什麼。
楊家人都被他嚇到,大氣也不敢出,老老實實地如同鵪鶉一般,聽他指揮。
很快,紅袖誕下一名女嬰。陳含章滿手鮮血,抱著孩子出來,卻避開了要接過孩子的楊家人,告訴她們一個宛如晴天霹靂的訊息。
楊貞早已不能人事了。他與楊貞成婚後不久,發現紅袖給楊貞下了藥,紅袖的孩子將會是楊家唯一一個孩子。
陳含章被人說了無數次下不出蛋的公雞,都沒有透露過這個訊息,只為了能在最合適的時候用上。
那時就是最合適的時候。他託著懷裡溫熱的哭鬧的寶寶,問楊家人,是同意他和離,帶著楊家唯一的後代離開京城,還是堅持要為不能人事的楊貞討個說法。
楊家家主緊張地盯著他有意無意放在嬰兒脖子上的手,選擇了前者,拋下了剛生産完的紅袖,灰溜溜地帶著孫女離開了皇宮。
臨走前,棋兒跪在地上求他,讓他把自己也從楊家帶走。因為陳含章還要走了雪草和秋楓,從陳家帶來的小侍,卻獨獨留下了他。他當然也不想留下!他還年輕,不能困死在楊家。
而陳含章告訴他:“這是你自己選的路,無論好壞,你都要走完。”
從棋兒背叛他那一刻,他就不再是陳家人,陳含章自然不會再為他打算。自己種的苦果,當然要自己嘗。
這些事,他並沒有告訴陳引玉。楊家人封建又瘋狂,幸好當初換了婚約,不是他嫁進楊家。
陳引玉只知道陳含章終於脫離了楊家,成為了自由身,他眼睛發熱,輕輕拍了拍陳含章的肩頭,像小時候含章表哥安慰他那樣,對他說:“含章表哥,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沒錯,以後都是好日子了。”陳含章朝他一笑。
能有這樣的結局,陳含章已經很滿足了。
“姨母的眼光一點也不好,先是錢蓉,後面又是楊貞……”陳引玉眨掉淚花,無比認真對他說道:“含章表哥,你應該和你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
陳含章愣了愣,真正喜歡的人嗎?
“你表哥知道,他很聰明的。”裴令望不知道什麼時候踱過來,從斜旁玩笑地插了一句嘴。陳引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去牽她的手。
“時候不早了,我先帶他回去了。”裴令望語氣平和地對陳含章說道,陳含章點了點頭,溫聲讓他們回去注意安全。陳引玉卻有些依依不捨,走出了幾步,又蹬蹬蹬跑回來找他:“含章表哥,你會一直留在皇宮嗎?”
陳含章回答得毫不猶豫:“不,我也會回青山縣的。”
青山縣是他的家,他母親也在那裡,他會回去和白前一起把醫館開好,奉養母親。
陳引玉的臉上綻出笑容來,“那我們在家等你!”他又大力朝他揮了揮手,接著轉身向裴令望跑去,撲進了滿面笑容的裴令望懷裡,朝她高興地比劃著什麼。
陳含章站在原地,目送著夕陽下漸行漸遠的兩道身影,忽然想到了許久之前的事。
在解決錢蓉婚約以後,他和引玉表弟在縣衙附近碰面,當時他們互有心事,又沒有對彼此言明真實的想法。他因為嫁給楊貞假裝過得很好,引玉表弟冒領恩情對他愧疚,又請他隱瞞。那天,他也是這樣看著引玉表弟的背影,看他和裴小姐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