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將松脫的鬢發抿進白玉梳齒間,輕聲道:“是那位大詩人?你且去與他敘舊吧。”
百裡昀點點頭,起身正要離去。
“過幾日我要暗渠勘驗,我懷疑他們暗渠沉屍,夫人切記……”他低聲道,“焚了那河道圖。”
推開房門的剎那,裹著水腥氣的風灌進來,吹散後半句低語:“等我回來。”
*
姜陵的驚蟄前後的雨總是落個不停。
林杳站在院中的槐樹下,看著景從在院中走來走去,走去走來。
百裡昀已經三日未歸,那日晚間李公子來訪,而後第二日他便去鄰縣調閱舊年河工名冊,可林杳看得清楚,那輛青篷馬車的轍印分明朝著相反方向的渡口延伸。
而那馬車轅木上有暗紅的周氏族徽——那是姜陵百年世家的標記。
雨絲忽然變得綿密,林杳轉身欲往廊下避雨,卻見百裡昀的書房窗欞大開,暴雨將案頭的《漕運勘驗簿》澆得字跡模糊。
林杳走近才發現鎮紙下壓著半張信箋。
上有小楷:“超三日未歸,焚畫。”
林杳連忙找出河道圖,火苗舔舐紙角的瞬間,焦痕竟顯出半幅地圖——正是百裡昀曾提及的沉屍暗渠。
圖上標註的“周氏舊倉”四字讓她心頭一跳。
“少夫人!煮冬姑娘發現屍體的河道又發現了出屍體了!”景從撞開了書房門,滿臉哭喪,看見林杳更是磕磕巴巴,“那人那人,穿的是公子的官服……”
她霍然起身,手中拿起的鎮紙稜角硌得腕骨生疼。
書案上的《漕運勘驗簿》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百裡昀用硃砂畫的圈——正是徐煮冬撈起屍首的河道。
“隨我去。”林杳抓起風燈就往雨裡沖。
沉屍河邊的腐土泛著幽幽藍色。
林杳的鞋履剛要上前走,景從突然拽住她衣袖:“少夫人,楊知縣的人在那裡守著,我們不要過去。”
林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也只能站在遠處遠遠望去。
那行縣衙的人折騰了一番,最後嫌細雨磨人,直接將那具屍體擲到了一旁的一口枯井裡,而後罵罵咧咧地離去了。
“景從,掌燈。”她的聲音比井水還冷,麻繩纏上腰間的瞬間,林杳心裡忍不住地戰慄。
“少夫人,讓我下去吧。”景從道,“我和公子學了些身手。”
“井口狹小,你下不去。”林杳深吸了一口氣,胸腔之中滿是早春的寒意,“你剛才沒看見嗎?他們是如何將那具屍體扭曲著塞進去的。”
井底寒霧彌漫,野蠻生長的枯枝枯草劃破了她的手掌,林杳的風燈照見井底下的屍首,此人已被泡得腫脹,看不清五官,也摸不透身形,只有全身的官服和腰間的玉佩昭示著他的身份。
景從拽著她往上拉時,她瞥見了那具屍身上的玉鈎帶。
“去河神廟!”林杳撕破裙裾纏住流血的手指,綢緞染了血,在雨中化作縷縷血絲。
河神廟中神像破敗,林杳摸索許久,最終發現供桌下的暗道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