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目光中帶著一絲不解,直直地望著林杳,低聲道:“你信我能對百姓赤誠,為何獨獨不信我能對你赤誠?”
赤誠者,乃赤子純心,無有偽飾欺瞞。
此心熾熱,純然至善,為忠為信。
此心懇切,純粹執著,矢志不渝。
似烈烈炎火,縱遇萬般困厄,亦難使之滅。
這個詞太沉重了,厚若千鈞,直壓得人難以喘息。
這個詞太虛無了,就像高邈難至之境,邈遠而虛幻。
沉重到她覺得此生皆不可得。
虛無到她覺得此生唯能與之遙望。
她知道自己懦怯,知道自己凡庸,知道自己沒有遠大抱負,知道自己只想安逸過活,知道自己於這紛紜繁雜之世,不過一微末塵埃,被世情之風肆意吹拂,怎堪承“赤誠”?
可同時,她也覺得自己不必要擁有,因為她待自己就足夠赤誠。
世之諸般事,紛紜複雜,得赤誠愛於自己者,只望之卻足以令人心羨,但對於自己卻是難以觸及。
唯有她自己對自己,不會有絲毫欺瞞、懈怠。
朝起對鏡,可見真心,暮歸獨思,亦守本我。
飲食起居,皆順心意,褒貶毀譽,不違初衷。
以真心待己之身,以誠意憐己之魂,不待他人賞鑒,亦能安然自處,此等赤誠於己,又何須外求他人之赤誠?
“哎呀!天黑得透透的了!我們別閑聊了,還是趕路要緊,趕路要緊!”思及此處,林杳催促著馬兒往前走,目光閃躲,像是要逃避百裡昀那過於熾熱的眼神,故作輕松地說,“對了,我方才問了禾副將,她說二嫂嫂剛得了風寒,故而看上去疲憊,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二嫂嫂……”
百裡昀靜靜地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講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意圖打破剛剛有些微妙的氣氛。
但他卻並未有半分打斷她的念頭,只是默默地牽緊了韁繩。
他緩緩地邁著步子向前走去,馬蹄和腳步踏在地上發出細軟的聲響,他目光偶爾落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林杳身上,笑了笑,眼神中透著無奈。
如果這樣她在他身邊能自在安然些,他也願意陪著她這般假裝下去。
“還有二十來日,便要過年了。”趁著林杳停頓的功夫,他突然發聲插話。
林杳偏頭看向他,笑了笑,舉起手指頭比劃:“是呀,第一次在探州過年,很是期待,也不知道除夕那日會不會落雪,算來算去,今年是我們要一起守的第三個歲了吧……”
百裡昀低頭笑了笑,都三年了啊……
她說,趕路要緊。
可是,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