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枝聽著秋綏那帶著哭腔的認錯聲,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幾分,仿若臘月裡的寒梅,透著徹骨的寒意。
她微微側了側頭,卻依舊沒有看向秋綏,只是對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輕哼了一聲。
“知錯?你倒是說說,你錯在何處?”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刃,每一個字都割在秋綏的心頭。
秋綏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幾乎整個身子都貼在了地上,她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慄:“娘娘,奴婢不該……不該對王妃那般無禮,奴婢只是……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想要討好娘娘……”
“討好我?”柳折枝輕輕嗤笑一聲,“她是正妃,我是側妃!管事就是這麼教你的?對正妃如此無禮?你敬重我,就更該千倍百倍地敬重她!”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懣,雙手輕輕握緊,指甲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痛意。
秋綏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落下來,只能拼命地搖頭:“娘娘,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請娘娘恕罪。”
柳折枝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身來,蓮步輕移,繞著秋綏走了一圈。
她身上的衣袂輕輕飄動,帶起一陣淡淡的桂花香。
“你跟了我也有些時日了,怎的還如此不懂事?”柳折枝停下腳步,站在秋綏面前,低頭看著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王妃乃是至仁至厚之人,她心懷慈悲,自是不會與我們這等淺薄之人一般見識,但我們切不可因此而肆意妄為。”
“我們須得清楚明白,在這凜王府之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子,王妃是先吏部尚書家的三小姐,是王爺三書六禮,明媒正娶,親迎入府的正室夫人。”
“自我認識她以來,她待人溫和良善,平日裡對待下人都是和顏悅色,從未有過苛待之舉。她這般的好人,我們本應敬重有加,又怎可做出那等不當之事對待於她呢?”
“我今日所說的,你一定謹記於心,莫要再犯糊塗了,知道了嗎?”
秋綏拼命地點頭,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娘娘,奴婢錯了,是奴婢錯了,奴婢以後一定謹言慎行,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了。”
柳折枝輕輕嘆了口氣,像是倦極了一般,重新坐回妝臺前的椅子上:“我乏了,你們都退下罷。”
秋綏趕忙磕頭謝恩,她的額頭一下下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磕完頭後,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緩緩後退,目光始終不敢從柳折枝身上移開,直至退到門口,才轉身匆匆離去。
聽見木門被闔上的聲音,其聲喓喓,於幽闃之處愈顯清厲,似一把冷刃劃開了這岑寂。
四下無人,柳折枝這才輕輕嘆了口氣。
她本為官家女,自幼養尊處優,所受者皆為雅教,琴棋書畫,靡不畢見。
然命運叵測,如風雲之驟變,她父親忽陷宦海陰謀之中,橫遭誣陷,被罪於莫須有之條。
一瞬之間,家道傾頹,往昔之榮華富貴,仿若朝露泡影,轉瞬即逝。
而她,則被發落為妓。
自此,陷入黑暗淵藪,被迫修習娛人之藝,日以繼夜,強為歡笑,周旋於朱門貴人之間,心中幽苦,卻無可奈何。
困於泥淖之中,幾近絕望之境時,凜王李熠仿若一道破曉之光,解囊一擲千金,把她贖出了這不堪之所。
“本王前些年去嚴州督工之時,遇逢險難,適值令尊於此處為官,見我困厄,未加思索即施援手,雖為舉手之勞,然於我卻是再造之德。”千金贖她的那日,他在問柳閣雅間的一方桌案旁坐了一夜,“本王得知令尊罹難,甚是痛心,此番前來,便是還你自由身,以報令尊當年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