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面板黝黑,滿臉皺紋,腰背彎如蝦米,老農模樣的老年男子走了進來。
不等賈珍父子開口,他便跪下請安,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
賈珍命小廝將人拉起來,笑道:“莊頭身子骨還算硬朗。”
烏進孝滿臉堆笑:“託爺的福,還能走得動,來京給您請安。”
賈珍笑笑:“你兒子也三十多了吧,該叫他常來走走。”
烏進孝仍然一臉憨笑,用極其真誠的語氣道:“不瞞爺,小的每年走慣了,不來給爺磕個頭,心裡悶的慌,不踏實。來京城誰不想?小的到底怕兒子們年輕,路上萬一有閃失,耽誤爺過年。”
賈珍又笑:“路上走了幾日?”
烏進孝對他的盤問似乎一無所覺,仍然滿臉憨笑:“回爺的話,今年雪大,四五尺深,一暖一化,泥濘的很,又趕上地龍翻身,很是耽誤了幾日。”到底沒說什麼時候出發,路上又花了幾日。
賈珍輕哼一聲:“今年這出息怎地少了如此多?我當打擂臺呢。”
烏進孝忙上前兩步,彎下腰,認真回道:“回爺的話,今年年成不好。從三月裡開始下雨,一連到了八月,沒有一回連著晴過五日的。九月倒是天晴了,哪裡想到又來了場雹子,個個碗口大,方圓一千三百里,連人帶房並牲口糧食,打死打傷上千上萬。唉,可不就出息少了。小的並不敢欺瞞爺。”
賈珍皺眉道:“我估過了,你上繳的五千兩夠做什麼?一共八九個莊子,可巧了,一處報旱一處報澇,你們打擂臺呢?真真不教人過年了。”
烏進孝又賠笑,仍是憨厚的笑容:“爺可千萬別這麼說。您這兒還算好的。我兄弟管著八處莊子,離我那裡只一百多里,今年不過二三千兩銀子。”
賈珍淡淡道:“我們這府上沒這筆銀子倒也過的去,那府上事多一樁接著一樁,兩三千兩夠做什麼?這一兩年沒出息,反倒賠了許多。不和你們莊頭要,管誰要?”
烏進孝又笑:“那府上有娘娘和萬歲爺賞呢。”
原來烏進孝管著賈珍的八九個莊子,而烏進孝的兄弟管著榮國府的八個莊子。賈珍的這些莊子烏進孝上供了五千兩,而榮國府的才兩三千兩。
賈珍正是看不過眼而敲打烏進孝。
賈蓉忙道:“娘娘也不能把皇上的銀庫都給了孃家,就是她想也不能做主。若說賞,也不過是些錦緞古董玩意兒,賞銀最多不過一百兩金子。換成銀子才多少?再省一回親就精窮精窮了。”
賈珍點頭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烏進孝神情訕訕,不敢多言。
賈珍見目的達到,便讓人下去。
榮國府一直是賈政管著田產上的出息,烏進孝兄弟見他是個書生,不通庶務,明目張膽的坑人,一年比一年大膽。再這麼下去,說不定來年都沒一千兩進賬。
但賈珍也不好提醒,賈政向來好面子,他又是小輩,只能惹來不快。
賈璉倒是通庶務,但這不是沒分家麼,未必肯花那個心力去管。
這一刻,賈珍無比感激親爹一心向道,只生了自己一個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