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子瑜將葉采薇領至容津岸的房門口,她一心牽掛著容津岸的病態,竟然忘記了道謝。
寢房是容津岸長期生活起居的地方,相比於葉府內為他準備的偶爾歇息的廂房,這裡有更多他生活的痕跡。
柳姨和溫謠都曾經說過,要看一個人最真實的面目,他生活起居之地可窺半貌。
然而礙於禮教約束,他們都很難有這樣的機會。
今日卻是難得。
過去,葉采薇只聽奚子瑜說過,容津岸家貧,其父曾中過進士、入過仕途,但與長子早亡;
容津岸的母親不識字,一個人把他拉扯大,至於為人幾何、又是如何教導他的,容津岸不提,奚子瑜便不好打聽。
步入房中,葉采薇忍不住細看。
寢房不大,房內一應生活物品被擺放得條理清晰,各自歸位。
葉采薇只覺得……整齊得有些過分。
容津岸的生活簡樸,柳姨曾經贈過他不少成衣,都被他小心收在箱籠裡,從沒有穿過,而他自己慣穿的幾件外衫已經洗得褪色了,置於衣架上,疊得一絲不茍,衣角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書架上他借來的線裝書本,厚厚一摞,每一個角都死死對齊,像砌牆時壁壘分明的磚塊;
還有桌案另一角上他用完的針線,每一根都打好了一樣長度的結,沒有半點意外。
在這樣井井有條又一塵不染的尺寸之地,床榻上正在熟睡的容津岸,卻莫名多了幾分難得的煙火氣。
從前,因著那份與生俱來的孤傲和清高,葉采薇總覺得他是天上的謫仙,忽地落入俗世凡塵,不得不煢煢孑立。
如今看來,到底是她淺薄。
她一向是熱衷經管世間百態的,以為自己早已將鐘鳴鼎食到市井閭巷上下看透,然而卻從來沒有想過,容津岸這樣出身鄉野的驚世賢才,其實從來都是向上而生的。
蓬勃,旺盛,她發現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正在由衷感嘆,床榻上的容津岸卻痛苦地皺起了眉。
葉采薇想起,來時路上碰到的寢房管事,管事說他是胃痛難忍,好在早已備下了止痛的藥丸,服用後臥床歇息,便可自愈。
床頭的籠屜中靜靜躺著藥瓶,裡面的藥丸只剩四分之一不到,葉采薇笨拙地起身打水,小心翼翼壓住一切可能得聲響。
桌案上兩只瓷杯,每一隻都被他洗得精白無垢,她試好了水溫,又倒出藥丸小小一粒,喂他服下。
藥丸遇水則化,融作深褐色的濁液。容津岸的喉結像小山尖一樣,上下滾動,昭彰著藥丸已經沿著他的喉嚨被他吞入腹中。
他眉頭深深鐫刻著“川”字,眉形似劍淩厲,鼻樑高挺,薄唇無甚血色,沾著外溢的水珠。
葉采薇忍不住去擦,用指腹輕觸,這才第一次發現,他蒼白的面板,冰涼的溫度。
他的心也是冰涼的嗎?
“容安……容安……”葉采薇離開他唇角的一瞬,容津岸皺眉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