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沉聲道:“私塾的買賣這許多年,家裡不知填了多少空兒,平時你爹在我跟前各種名目地要銀子,你二叔每每從京城回來,也少不得要替你們補缺——從前的我就不說了,此番他回來,怕是又給了千兒八百吧?”
季櫻眼睛倏然就瞪圓了。
千兒八百?她爹這手筆還真挺大的嘿!想她那流光池,當初攏共也不過往裡投了四百多兩而已,如今眼瞧著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她卻仍是不敢輕易往裡再放太多錢,總想著踏踏實實地一步步走穩更有益。這季海的私塾可是連年虧著錢的,家裡替他們擦屁股也就罷了,季溶竟還一年給上這許多?!
季擇之叫季老太太說中了,不由張口結舌。
“咱家是買賣人,不像你們讀書的講究風雅,在我看來這做生意,能賺錢是最緊要的,若是不成,那就該儘早地了結,以免拖累家人。以前你父親尚且願意在這上頭多花些心思,我想著家裡並不缺那仨瓜倆棗的,便也有心成全他,可現在,他壓根兒半點精力不肯放在這上頭,既如此,這私塾也無謂再開。”
季老太太越說臉色便越嚴肅:“你二叔三叔這些年為了家裡,在外頭奔波勞累,不得與妻兒團圓,你父親身為長兄,卻還靠著兄弟的接濟來支撐自己那半死不活的攤子,這不成,說破天去也沒這個理兒。那私塾,我看也不必招新生了,正好趁著這個工夫了結了,你將心思也挪到咱家的正頭生意上來,如此,在外頭也好聽些。”
這話說得太明顯,幾乎是直道大房不思進取,靠家裡養著,就差將“你們大房當真一窩米蟲”嚷嚷出來了。
“可是……”
季擇之還想辯白,嘴唇抖了兩下:“大哥如今不是已經隨二叔去京城了嗎,想來往後必然也是個得力的幫手,我們並不算、並不算……”
到底是沒好意思將“混吃等死”四個字說出來。
這話聽得季櫻簡直要笑。
怎麼,你們大房出了個季守之,便算是給家裡的生意出力了?退一萬步說,若真想當米蟲,就應該只管在家吃閒飯,凡事都得看家裡人的顏色,斷斷沒有還一個勁兒往外扔銀子的道理。敢是季老太太和季溶他們這些年太過寬縱,如今稍微收嚴點,他倒覺得委屈上了!
“你既覺得你大哥哥往後會是個好幫手,就更該以他為榜樣。自己的兄長不願做個無用的人,你不學學他的好,難不成反而覺得有他在,自個兒便可心安理得高枕無憂?”
季老太太冷笑了一聲,手上咣啷一下,重重地將茶盞蓋扣上了:“我方才就已說了,這事兒沒商量,你若實在不願意,只管去找你爹告狀,讓他自個兒來找我。我倒正好要看看,他成日頹喪在家中,又有什麼面目來見我,來同我講理!”
說罷便一揮手:“我給你點時間,今日回去好生琢磨,打明兒起,便給我挨個兒巡店去!一天巡不完那就兩天,回來了,將所見所聞細細地同你三妹妹說清楚,掌櫃們說些什麼,也要與她交代得明明白白,可記住了?”
已然到了這地步,再說下去也是枉然,季擇之沉默許久,頹然點了點頭,轉臉看了季櫻一眼,好歹是沒忘了禮數,衝著季老太太行了禮,轉身出去了,腳下飛快,須臾便沒了影兒。看樣子,十有八九是去找季海商量了。
季櫻這廂將那二陳湯喝了個乾淨,乖乖地給季老太太瞧了瞧,便又膩到了她跟前。
“祖母雷厲風行呀,可嚇著我了。”
她委屈巴巴道:“祖母將這些個事兒交給我,我若做不好,只怕要捱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