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雲錚對上那伎童黑白分明的雙眼,咬咬牙,轉頭看向容胥,“爹……”
可這一次,容胥卻沒有依從他,而是擺擺手回絕了,“容家不缺這麼一個奴僕。你拿著錢,去做些生意,往後,莫要再為難孩子了。”
“是,是……”
那人接連應聲,又拉下還傻站著的伎童,“還不多謝恩人!”
伎童跪下,磕頭,麻木地重複著,“多謝恩人。”
待他再直起身時,容府的轎子已經離開,可容胥與容雲錚父子倆的談話聲卻被北風吹進了耳裡……
——爹爹為何不願收留那伎童?他要是去了我們府上,定會過得好些。
——若換成你,是更想要榮華富貴,還是更想和自己的爹在一起?
——那自然是和爹爹在一起!錚兒才不要和爹爹分開!
——做別人的兒子,總比做一家的奴才要好。
“蘇老闆,你說呢?”
劉喜忽而轉向蘇妙漪,問道,“一個賤民的兒子,和容府的奴才,哪個更好些?”
他的面容在燭火映照下忽明忽暗,光怪陸離。
蘇妙漪蹙眉,沒有回答劉喜的問題,反而追問,“後來呢?”
“後來……那雜耍藝人拿了錢,沒去做什麼生意,而是進了賭坊。一晚上的功夫,就輸沒了,還欠了不少債。為了抵債,他把自己的兒子送進了宮,做太監……哈……哈哈哈……”
劉喜的笑聲在逼仄的囚室裡被拉長、碰壁、回響,變得格外陰詭瘮人。
蘇妙漪聽得不寒而慄,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朝遠離他的方向退了幾步,“那做爹的是個畜生,與容胥父子有何幹系?”
“怎麼沒有?!”
劉喜的笑聲戛然而止,猛地看向蘇妙漪,眉眼猙獰而可怖,“怎麼沒有幹系?要是他們當初願意收留我,讓我去容府做個奴才,我就不會被賣進宮……不會被淨身……不會變成一個人人磋磨的死太監!”
他的嗓音尖利而陰濕,就好似一隻張牙舞爪的怨鬼。
“憑什麼?憑什麼同樣是人,同樣是父子,他容胥和容雲錚就是父慈子孝,而有些人就只能每日捱打,被當做牲畜一樣取了麼,他們父子永遠都不分開……那我便成全他們,叫他們一同下地獄去吧!”
“……”
蘇妙漪僵在原地,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很快,劉喜便斂去了面上失控的妒意和怒火,取而代之的,卻是大仇得報的痛快。
他回到桌邊坐下,複又端起茶盞,小啜一口,輕飄飄道,“升米恩、鬥米仇,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沒有將好人做到底,把我帶去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