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襄察覺出什麼,遲疑片刻才道,“裘家這些年興修的慈幼莊的確數不勝數,人?多難馭,難免龍蛇混雜、良莠不齊……不過經此一案,裘家也引以?為戒,已經派人?自查名下的所有慈幼莊,想?必應是能?激濁揚清……”
蘇妙漪怎麼可能?聽?不出這番話是在為裘恕開脫。一時間,她幾乎已經認定,是祝襄偷聽?到了他們對慈幼莊設下的陷阱,提前給裘恕透風報信,叫他棄車保帥。
明明已經如此謹慎小心了,竟然還?是防不勝防。
蘇妙漪心中那?簇怒火越燃越旺,口?吻也不自覺變得鋒利刻薄,“現在知道引以?為戒、激濁揚清,那?之前做什麼去了?裘氏的慈幼莊藏汙納垢,裘恕身為東家,一定脫不了幹系!一句百密一疏就想?輕飄飄揭過去?這不能?夠!
在我看來,他裘恕要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意裝作看不見,要麼這一孩三賣、用慈悲牟取暴利的生意,根本?就是他發?家致富的齷齪手段!”
“……”
祝襄臉色逐漸變得青白,他張了張唇,似是還?想?為裘恕辯駁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淩長風也有些錯愕地看了蘇妙漪一眼,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遷怒祝襄,對他生出如此強烈的怨懟。
他想?要開口?勸蘇妙漪,又生怕她將矛頭對準自己,於是欲言又止。
他們都不說話,馬車內的第四?個人?,竟是按捺不住地開口?了。
“姑姑,你有證據嗎?”
蘇安安埋著頭,用一個從容玠那?兒順來的小木錘,將桌上的核桃敲得稀碎,隨即又以?一種蘇妙漪從未聽?過的冷靜口?吻,輕聲道,“見未真?、勿輕言,知未的、勿輕傳。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蘇妙漪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眉眼間的怒意僵住。
淩長風則是難以?置信地看向?蘇安安,彷彿在看一個沖鋒陷陣的勇士。
蘇安安卻?連眼也不抬,繼續叮叮當當地敲著核桃,“就連我們家那?樣大的宅子,也曾在牆角出現過曱甴,可它絕不是姑姑你親自供養出來的。你也不會因為看不見的地方到處都是曱甴,就一把?火將整個宅子都燒了……”
頓了頓,她才掀起眼,對上蘇妙漪複雜的目光,鄭重而遲緩地吐出一句,“姑姑,行善不易,勿令好人?寒心。”
半晌,蘇妙漪才勉強回過神,臉色有些古怪地啟唇,“蘇安安,你是在裘恕這個名字是她心中的雷區,那?身邊親近之人?站到裘恕身邊、與她對峙,則是碰都不能?碰的逆鱗。
有那?麼一瞬,淩長風都覺得後背發?冷,默默往後縮了縮。
蘇安安放下了手裡的小木錘,咬咬唇,卻?沒有絲毫要退縮的架勢,繼續道,“姑姑你知道的,我爹是個不靠譜的人?,他從我一出生就嫌棄我是個累贅。但你可能?不知道,在帶著我去婁縣找你們之前,他曾經就在一個風雪天?把?我丟在裘氏慈幼莊的門?外……”
“……”
蘇妙漪一怔。
蘇安安移開視線,似是陷入了回憶,“姑姑,你只見過扶風縣喪盡天?良的慈幼莊,就覺得所有慈幼莊都是如此。可我也見過真?正行善積德的慈幼莊。那?裡的飯菜是熱的,女孩是能?吃肉的,莊主婆婆的懷抱是暖的,晚上和大家睡在通鋪上,會有姐姐講故事,還?有小夜燈,是不用害怕做噩夢的……比起我爹身邊,那?裡才像是我的第一個家。”
頓了頓,她又問道,“姑姑,難道你要寧殺錯不放過,毀了那?些孤兒的家嗎?”
“……”
蘇妙漪對裘恕的憎恨、對蘇安安的惱怒,似乎都伴隨著這番話消匿於無形。
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後這一路,無論淩長風怎麼插科打諢,她都吝嗇地沒有多說一句話。
淩長風幾乎都以?為蘇妙漪要放棄利用這件事攻訐裘恕了,可翌日一早,蘇妙漪還?是將一沓傳書交給了驛站信差。
淩長風發?問,“這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