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眼睫一顫,竟是悠悠醒轉。父親落在她耳畔的手還未收回,大伯母便睜開眼,撞上了他的視線。
二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這一刻,就算是年紀小、什麼都不懂的容奚,都察覺到了屋外非同尋常的旖旎氛圍。大伯母和他父親,甚至比他印象中的母親和父親,還要更像夫妻……
可容奚不僅不惱怒,心底反而生出一絲高興。他喜歡大伯母,喜歡大伯母做自己的娘親。
他迫不及待地轉頭去看身邊的容玠,卻見素來溫和沉穩的兄長臉色竟陰沉得可怖,扣在窗沿的手指甚至摳起了一塊木片,狠狠紮進了他的手裡……
容奚被嚇了一跳,攀在窗沿的手驟然一鬆,整個人跌坐在地,發出一聲痛呼。
聲音傳出去,瞬間驚擾了屋外脈脈相望的兩人。
二人如夢初醒,猛地拉開距離,循聲望過來,就看見支窗下一片翩然離開的衣角……
“容奚。”
一聲喚聲,將容奚從回憶中拉扯了出來。
他定了定神,眼前的支窗、容雲暮和扶陽縣主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神色複雜的兄長。
“對不起。”
容玠啟唇,吐出三字。
容奚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兄長說什麼?”
“那日你在玉川樓說的話,我都知道了。”
“那些不過是演戲,是妙漪姐姐讓我故意說給武娘子聽的……”
容玠深深地望著容奚,打斷了他,“我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容奚的瞳孔微微一縮,僵在原地。
「撞破他們二人姦情的那一日,那個素來待你親厚的堂兄甚至就站在你身邊,跟你看到了同樣的畫面、聽到了同樣的話!」
「他不去怪罪那兩個狗男女,反而遷怒於你……從那日之後,再無什麼兄友弟恭,他看你的眼神便像是在看一隻混在湯裡、已經被淹死的蠅蟲……」
“容奚,我不得不承認,當年我的確遷怒過你。”
容玠說道。
容奚低垂了眼,不敢抬頭看容玠。
正如他那日在玉川樓所說,他的厭食之症的確是因扶陽縣主與容雲暮的感情而起。可卻並非因為惡心和怨恨,而是因為自責和內疚。
這些年他總是在想,若非他幼時總纏著大伯母,在大伯母身邊貪戀母親的溫暖,那他父親就不會日日都要與大伯母見面,二人也不會逐漸生出那些不該有的情意……
從那之後,他就失去了溫柔持重的兄長,也刻意疏遠了大伯母,對父親更是心生怨懟。
肩上忽地一沉,容奚回過神,抬眼就見容玠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可你沒有錯,你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容玠輕輕攥了攥他的肩膀,嗓音依舊平淡,可語調裡卻恢複了一絲從前的溫和,“錯的是兄長。所以以後開心些,不要再因為兄長的錯,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