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岑嘴角向下,面上還是一派可親神色,這是他發怒前的徵兆。
我轉向他,向來尋我的人露出半張蒼白瘦削的臉。
我冰涼的手,如同一條靈巧的蛇,滑了進去。
他的肌膚,柔軟、細膩、滾燙,我現在要他。
雨天,深夜,還有淌在泥地裡的血漬,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能夠再一次糊弄過顧岑了。
眾目睽睽之下,接著夜色的掩映,別人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只是看見兩個模糊的背影。
顧岑很少有神情震動的時候,今日有了,他發顫的身體告訴我,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對身後的人道:「她受驚了,你們先退下。下去領銀子,今夜離宮。」
離宮?我在心裡恥嗤笑,這群可憐的倒黴蛋,估計過了今晚,便銷聲匿跡。
所有人撤離後,他捏住了我細細的手腕。「清醒一點,你身上的藥效未消。」
我只是笑,看起來不夠聰明。但我還記得要伸手去掐他的脖頸,死死用力。
顧岑罵了一句髒話,抬手抹去我臉上的雨水,脫下他已經被雨淋濕的皇袍。
他的動作稱不上溫和,可以說很粗暴,總之不像他過去對我展露的那樣,他終於學會一點坦誠。顧岑微微仰著頭,喉結的線條很美,像一隻死去的天鵝。我聽到他的喉嚨裡含糊不清地吐出破碎的音節,聽起來很悲傷。他哭了,趴伏在我泥濘的身子上,我聽清了他吐的詞。
母妃。
他看不見我的神情,所以沒能捕捉到我眼中轉瞬即逝的厭惡。我覺得皇家的人多半腦子有病,同相府比起不遑多讓,教養出來的都是些怪模怪樣的瘋子,偏偏還是個很難纏的瘋子。
我為方才覺得他美的心思感到後怕,這就是顧岑最可惡的地方,他善於使自己身處低位。
漆黑的長發緊緊纏繞在我腰部,它們像一隻只濡濕的觸手,要把我與顧岑拉入無盡的深淵。貴重的皇袍成了個笑話,它滿是髒汙盛滿鮮血,其實它本就不光鮮亮麗,只是露出本性。
這場冰冷又疼痛的困獸之鬥沒有讓任何人感到幸福,他只是發洩,我咬牙承受,我們離得很近,心卻遙不可及。穿戴整齊的時候,他沒能免俗,對我說出那句話,他向我承諾永恆。
我渾身赤裸地坐在泥地裡,第一次覺得自己扒開了顧岑的面具,起身淡淡道:「不需要。」
他武裝自己,我逐漸看透他;我渾身赤裸,偏要他琢磨不透。
不需要,這句話拒絕並不意味著結束,這是狩獵開始的號角。
我們終於沖破了那層薄薄的紙,在曖昧與仇恨中選擇了角逐。
一百五十三
顧岑處理此事的法子又是高高拿起,輕輕落下。我將元宵那年撞見的黑衣人的樣貌說給顧岑聽,又胡謅了個有不認識的人傳口信要我去那兒的理由,三言兩語把爛攤子都扔在長公主頭上。以我在宮中的身份,根本沒能力瞧見長公主麾下打手的模樣,因而顧岑深信不疑。
他獨自前去質問顧紓為何要罔顧他的指示對我出手,顧紓是個嬌縱慣了的性子,一定要同他爭吵。我在祠堂內等得抓心撓肝,恨不能有千裡眼順風耳,看他們窩裡鬥的狼狽模樣。
顧岑夜裡來見我,臉上多了個五指芊芊的巴掌,巴掌印在他英俊的臉上不識相地浮起來。給他搽藥的我捧腹大笑,直不起腰來,他冷著臉坐在凳上道:「快一年了,你還是這麼恨朕。」
我沒有否認,只是滿懷期待地看他:「她打了您?您就這樣放過她了?皇上,這不像您。」
「朕還沒納你為妃,你那挑撥離間的嘴臉就藏不住了?」顧岑撫著臉上的掌印,「朕知道你恨她,朕已經命她連夜離宮去寺內清修一段日子。這段日子,你可以好好養養身子了。」
我笑著鼓掌:「太棒了,皇上。您真是英明神武、心懷慈悲。臣女對您崇拜到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