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學不會徐徐圖之,她只是不想,殺死一隻螞蟻,還需要耍上三兩回花招不成?
不,只需簡單粗暴,一擊斃命。
在與顧岑周旋的這些日子,我一遍遍回想當年的一切:桂花糕裡大大咧咧地放著能讓人毀容的毒藥、死不見屍的錦貴人與她瘋瘋癲癲的宮婢、失去五髒六腑還被塞白紙團的李妙語、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明目張膽地滾落在毛毯……與其說是暗中使壞,不如說是明晃晃的炫耀。
她與顧岑的畸戀不能見光,所以她轉而用另一種形式告訴所有人:你們瞧,他有多愛我。
他愛我,愛到為我收拾殘局;他愛我,愛到縱容我的陰毒;他愛我,愛到願意為虎作倀。
我之所以覺得她可怕,是因為這些事最後無一例外,全都無疾而終。我以為那幕後之人手眼通天,皇宮中遍佈著她的眼線,甚至能瞞過顧岑的雙眼。而後我又有一個大膽的新猜想:
或許顧岑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呢?他非但知道,還偏袒她、保護她,甚至鼓勵她繼續做。
所以他身為國君,即使尊嚴受到鬼神挑釁,仍扯謊來蒙騙我,說他不是不願查,是不能。
只是還有一件事讓我覺得蹊蹺,若顧紓與顧岑自是一體,那我姐姐清白被毀,顧岑豈會不知,在新婚之夜還同我纏綿悱惻,儼然心無芥蒂,見了落紅也未露出驚訝之情,說明他不知此事。
所以,我姐姐受辱一事,是顧紓因愛生妒,擅自在我姐姐未入宮時,瞞著顧岑動手腳。
那次的善後,並沒有像在宮中這般滴水不漏。這也側面說明,顧紓辦事不如顧岑周全。
他們倆之間早有間隙了,我一定要把這裂縫撕得大一些,再大一些,好利用顧岑殺了她。
我長籲一口氣,又釐清一遍思路,在心中不斷刻畫長公主真正的形象:
張狂、尖銳、自負、輕慢、缺乏安全感。
像一匹極有領地意識的母豹,誰越可能獨佔她的弟弟,她就吞噬誰。
以一當二,真是麻煩。我不能坐以待斃。
借刀殺人,我需要顧岑做我的那一把刀。
一百五十二
我被人拽著頭發拖去禦花園喝了幾回水,只有一回把我嚇得夠嗆,因為小腿被黏膩濕滑的軟體動物纏繞著,我才知道顧紓這個瘋子往池裡放了蛇,我被蛇咬了,它們漆黑粗壯的身軀纏繞著我的腰,幾乎要把我勒到窒息。我拔出簪子狂紮蛇的軀幹,爬出水池時已是深夜,我一瘸一拐地去太醫院求診,萬幸的是,這蛇看著唬人卻沒有毒。
所以顧紓對我的折磨,還是警告的意味居多。
這是否意味著,就算她對顧岑再不滿也不敢真的去違抗他的意思,顧岑比我想的還可怕。
驅虎吞狼,若虎口不險,狼又怎會心生畏懼呢?我有了把握,接近顧岑的這條路沒走錯。
只是這蛇雖然沒有毒,但差點兒把我勒死。她做得更過火我就沒這麼幸運了,我要反擊。
我要以一種過分的方式折辱我自己,再把這一切栽贓給顧紓,好讓顧岑發怒。這法子不能是我入宮後顧紓對我用過的,否則會有模仿她設苦肉計的嫌疑;這法子也不能不符合顧紓的行為模式,否則會讓顧岑覺察出端倪;同時,這法子一定要能踏破顧岑的底線,讓他發怒。
我想起我姐姐的遭遇,顧紓是如何對她的?迷藥、春藥,還有一群登徒浪子,毀掉女人的貞潔,這就是顧紓自認為對女人最狠的手段。她不會明白,女子的貞潔其實根本不在於此。
即將入冬,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我離開了祠堂。顧岑始終不見我的身影,才慌神去尋。
我被撐著油傘的宮婢找到的時候,目光呆滯地坐在皇宮最西處的灌木叢中,滿身都是血。
顧岑神色平靜,讓所有人把身子背過去,再將外袍披在我孱弱的肩膀上,把我的身子轉過去背對眾人,摟著我的半邊肩膀,低聲道:「沒事了,都沒事了。」
我說:「我把簪子紮進腿裡,流了好多血,我沒有讓他們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