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業垂頭整頓面容,不喜不悲,緩緩問道:“知道太子出宮之事麼?”
“宋爺這是怎麼了?”下屬中有親近的,上前笑道:“衙門裡八成的人都趕街上去了,誰還不知道啊。”
“咳咳。”宋弘業乾咳一聲,提醒他注意場合。見他識相地退回原位,方才壓抑著心中的狂喜,故作風輕雲淡道:“蒙太子垂青,如今我已經被調去了太子身邊,令旨怕是馬上就要來了,特意回來跟你們敘舊告別的。”
下面眾人頓時面面相覷,後排的人開始交頭接耳,一片嗡嗡作響。宋弘業也不阻攔,只聽得嗡嗡聲中隱隱透出恐慌之聲,漸漸放大。終於有人叫道:“宋爺,您這一走,我們可怎麼辦啊?”
這些人雖然是熟手,但是在這個時代誰會注意工作效率?上頭的吏目哪個不是排斥異己,安插私人,解決親戚故舊的就業問題?尤其是兵馬司,放在後世就是警察、稅務、工商、城管、環衛的綜合體,無論哪一塊都是油水豐厚。一旦失去了宋弘業這頂保護傘,這些幫役就算還能留在兵馬司,地位也肯定是一落千丈,過去的肥油別想再沾上一滴。
“唉,你這說的,咱心裡也不好受啊。”宋弘業嘆了口氣。
“宋爺,我家老子可是打老宋爺時候就跟著隨差的,您可不能這就撇了我啊。”有人帶著哭腔叫道。
其他眾人有資歷的報資歷,有功勞的報功勞,各個跟宋弘業都有撒尿玩泥、出生入死的說頭,倒像是誰都不能捨下。
“只是這番太子親自下了令旨,老哥我不走也不行啊!”宋弘業故作為難道:“我其實也不想過去。想東宮那邊都是些文人,未來的宰相,哥哥我過去就是個端茶倒水的份……哪裡有兵馬司這麼悠哉!唉!”
這些底層的小吏哪個不是火眼金睛?對宋弘業這副作相半信半疑。有人試探問道:“官人過去了,多半能進個官身吧?”
國朝的官員來源有科舉、有封蔭、有監貢,還有就是吏目銓選。照《明會典》所說,吏目三年一考,三考滿後可由吏部選官。宋弘業在兵馬司已經一干二十年,並非沒有資格當官,只是當個清水官,遠不如自己手上的肥差,自然不願意換位置。
“就算有官身,也只是個清水官罷了。”宋弘業重重搖了搖頭:“雖然太子殿下立馬有個大差事給我,不過等太子辦完了差,回了宮裡,恐怕哥哥全家就得喝西北風去了。到時候還要幾位幫扶些個。”
堂下一片靜寂。
被排擠出兵馬司,終究是日後的事,而現在看來,跟著太子走,遠景近景都不怎麼妙啊!
“宋爺,屬下有句話,斗膽請宋爺參詳。”後排中突然走出來個八尺多高的漢子。他一身粗布褐服,手上指節寬大,滿臉絡腮鬍子,圓圓的蒜頭鼻安在面孔中央,眼睛細小,卻連鼻樑都看不見。
宋弘業看了他一眼,挪開眼神:“春哥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