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朱慈烺無奈道,“父皇陛下也已經撐不住了。他總是想一振皇綱,重整乾坤。但是眼裡不肯揉沙子,不能容下那些貪庸之臣,以至於現在就連貪庸之臣都沒有了。”
宋弘業頗有些難以理解,心中暗道:別說九五至尊的天子了,就是普通老百姓有幾個眼裡存得了沙子,胸中容得下惡徒的?你自己不也恨貪、庸、懶之徒麼?
不過聽到最後一句,宋弘業才算明白過來。太子的意思是,貪庸之官好歹還要做事,而現在的大臣非但貪庸,就連事都不做了!
——國家真的已經爛到這個地步了麼?
宋弘業興起一股寒意,第一次感覺亡國之禍離自己是如此之近。
“振華。”太子突然稱呼起宋弘業的表字,頓時讓宋弘業受寵若驚,連忙答應。“你幫我跑一趟,去找國子監司業沈廷揚。跟他說清楚是我想見他,他問什麼就答什麼,不用隱瞞,就是別太過張揚。”
“卑職遵旨。”宋弘業沒想到自己第一個任務竟然這麼簡單,只是跑腿去召個人來。想那人有名有姓有官職,就算綁也能綁來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去辦差了。
宋弘業也不耽擱,乾淨利落地行禮告退,健步下了假山。
朱慈烺見宋弘業漸漸遠去的背影,看得出他腳下生風,心中激盪,心頭湧起一絲罕見的滿意。作為一個成熟的管理者,朱慈烺並不會對下屬苛全責備,更不會不通人情。他想要的東西很簡單,那就是工作態度。
宮中的宦官們辦事成果和效果都算不賴,但是除了外放撈錢,他們對自己所做的差事沒有一絲半點的熱情。然而身為太子,手中最大的人力資源只有這些閹人。如果不能充分利用這筆資源,只是妄想自己王霸之氣全開,招徠江湖豪傑衝鋒陷陣,那純屬痴心妄想。
朱慈烺在心中草草措了辭句,打下薦疏的腹稿,打算等宋弘業在防疫工作上有些成績的時候給他一個官身。這倒不全是千金買骨的把戲,更是對自己人的栽培。從這個時代學到的帝王術中,天子必須要學會“異論相攪”,以平衡之術駕馭朝堂。而事實上,這純粹就是黨爭的淵藪。
朱慈烺不奢望能像滿清皇帝那樣大興一言堂,將國家官員視作私奴,不過培植自己的鐵桿忠臣,做得再早都不過分。
“大臣們來了就叫醒我。”朱慈烺獨自站了片刻,感受了一下這艱辛得來的自由,回頭對內侍吩咐道。
……
宋弘業跑得足下生風,好像年輕了十歲。他沒有馬上去國子監,而是回了東城兵馬司自己的直房。一進門,他就風風火火將自己平日裡熟識的書辦、幫役招攏過來。這些人都是官員私聘的小吏,不像他這樣的經制吏在吏部掛了號,來去由心。
宋弘業看著下面擠著站了足足十來人,心中一陣滿足。他家世代為吏,終究還是底蘊深厚。這些熟手走了之後,東城兵馬司恐怕得手忙腳亂一陣了。
——這麼多人,恐怕比太子的心腹還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