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句話引來了一陣驚愕,有人表示不解,“那另外的基因呢?”
“那種動物現在沒有了,來自遠古地球的鯉魚。”
張文明這時想到了教授在公園時和他說的話,所有學科的盡頭都是指向同一個目的,他現在也開始對那個目的感興趣了,最近的日子他常想自己要找到的東西,或許就和那個盡頭有關,甚至它就是那個盡頭。
“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元首說。
“這個情報對談判很有用!”張文明看著在場的人說,剛才發笑那些人都變得面無表情,好為自己剛才的魯莽挽回一點面子。
談判的初步計劃很快擬定,隨即以巴納德官方的名義向南安起義軍發出談判邀請。陳鎮收到這份談判邀請時正在換住所,他搬進了之前莫開富住過的房子,雖然已經跨越了遙遠的時代,當他剛進來時看到牆上近似於慘白的牆壁,仍能讓他感到這裡曾經住過某個孤獨的人。
那個人可能早已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但他留下了那份特有的孤獨,另外也可能是他沒能力把這份孤獨帶走。留下的孤獨遺產就像遇到了真正的繼承者一樣,如同深埋在地下的蓮子重新發芽了。
陳鎮也迷上房子裡的那塊空地,在過去的歲月裡,這塊空地一度被藍藻菜、垃圾和屍體佔據過,現在又露出了它的原貌。不過他不像莫開富那樣種上茉莉花或是其他什麼植物,他覺得那裡就像是內心的空白一樣需要填上,於是在某個天氣晴朗的日子,他叫人在那塊空地上鋪滿了厚厚的小顆鵝卵石。
談判的事情並不能讓他對生活分心,那些都是與二等公民權利相關的事宜,他不想過多的干涉,全讓臨時組成的談判委員會決定。自從沒在南安找到紙月後,他有一段時間陷入了過去一樣的境地,一樣的忍受著痛苦折磨。
陳鎮知道這次的痛苦不能用打仗來減輕了,這促使他走出軍營,正是在那個上午他看到了這座房子,他請求住在裡面的人把這所房子賣給他,原主人知道他的身份後,自然是情願把房子讓給他,直到他以命令的形式讓他們接受償還。
他原本只是需要這座主房的,但負責警衛的軍官把那幾棟輔房也控制了,原主人也從那裡搬了出來。為此他把那位軍官訓斥了一頓,他原本是可以擁有幾位鄰居的,是軍官又把他變成了孤家寡人。
搬到這所房子後,他就被這裡獨特的氣息感染,又陷入到一種令人安靜的孤獨中,他並非喜歡孤獨,只是這可以減輕傷痛,他就像吃了一種麻醉的毒藥,卻當作了冶病的良方。
差點冶愈他的痛苦的人要在幾個月後才能出現,當時他已經成為一個閒人,儘管起義軍與人類在談判的協議上吵得火熱,這些訊息卻一點也沒有進入到他的耳朵裡,他像每天都做的那樣在街道上走一遍,二等公民的商場讓他感到無聊,那裡除了核電池與零件外什麼也沒有。彷彿一個大型的工廠一樣,不僅沒有得到愉快的感覺,還沾上一身的“工業味”,就是那些鋼鐵,核電池的味道。
沒有食物,沒有衣服,也沒有身上帶著香味的人類女性,他懷念起了過去的日子,於是他決定實施一項同意人類與二等公民雜居的新政策,並給新搬來的人類優惠。陳鎮表示這項政策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談判勝利做準備。
在人類看來,他這個決定就是胡鬧,起義軍高層也覺得他這項政策根本沒有作用,因為不會有人類搬到這裡,從戰爭開始之初,人類就搬離了南安,在局勢還沒穩定之前,要他們回來是異想天開的行為。
陳鎮還是實施了這個政策,也得到了起義軍高層的全力支援,他們認為可能很快就會用得到他的軍事天賦,因此還不想得罪他。況且這項政策對他們沒有影響,“人二”雜居政策的破產在他們那裡已經是既定事實了。
政策剛開始實施的那段日子裡,確實沒有一個人類來此登記。首先到來的是一個從附近山裡出來的老頭,他穿得破破爛爛的,臉部因飢餓而變得乾枯,他悲傷地陳說了戰爭使自己破產的遭遇,由於他是第一個登記的人類,起義軍當局給了他最隆重的獎勵,老人在加入南安沒多久,他就獲得了比當初積累幾十年還要多幾倍的財富。
此訊息不脛而走,很快吸引了附近山裡的難民,他們紛紛拖家攜口來到南安,當局同樣對所有人給予優待。那些孩子都是在山裡由人類自己生育的,在衛生條件極差的情況下出生,使得這些嬰幼兒體質很弱,接著就出現了人類的醫院。
人類社群在南安城再次活躍起來,而且他們與現在的二等公民也沒有任何的不適。這項政策的成果令巴納德官方感到不安,談判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年,雙方仍然就二等公民的權利方面談不攏,人類覺得二等公民得到的權利太多,二等公民則表示要擁有與人類相同的權利,人類坦言要兒子擁有老子一樣的權利,這是他們無法忍受的。二等公民嘲笑人類,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兒子和老子是平等的。
後來的談判中,人類一方又把矛頭指向了雜居政策,現在即使當初輕視雜居政策的起義軍高層也感激陳鎮了,因為這給要求與人類平等的訴求一個有力的論據,二等公民也可以很好地參與星國管理。
陳鎮對這些不太關心,街道回到當初的景象時,他在燈紅酒綠裡沉迷了一段時間。然而這又是另一種麻醉而已,他從迷亂中出來,回到那所房子。坐到當初莫開富坐著發呆的位置上,那些恍惚、思念、痛苦種種複雜的情緒又開始折磨著他。
那種不安的情緒最終讓他想到了張素和兒子,他聯絡到斯坦雪夫的起義軍,希望能把他們接到自己身邊,但在那些冰冷的電波里傳遞的資訊只告訴他,他們也不知道母子倆是否還活著。這並不會使他的痛苦增加一分,他只是偶然想起他們,然後隨手做一些事情罷了,根本不在意事情的結果。
那天陳鎮像往常一樣走在街道上,由於他的警衛員都穿著便裝,哥佟麗沒有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叛軍統帥,以輕佻的口吻招呼他進到她的酒館裡坐坐。哥佟麗不是附近山裡的難民,她是從北方來的投機者,雜居政策剛實施的時候,這位年輕豐滿,面板卻與北方人不同,長得有些深色的女人便聞到了財富的氣息,她曾結過一次婚,後來在養孩子的觀念上與丈夫不同便離婚了。她的想法是自己應該生下自己的孩子,但哥佟麗那位膽小的丈夫為她這種違法的念頭感到恐懼,於是不久後他就與這個危險的女人分道揚鑣了。
陳鎮最初沒在她身上發現特別的地方,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最多是有著商業頭腦的女人,他那時也是百無聊賴的情況下走到了哥佟麗的酒館裡,而她卻像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與他談話。她穿著紅色的布質長裙,在彰顯一種古典氛圍的同時也顯出她特有的身段魅力。但這不是陳鎮感興趣的,他本人的肉身已經在前一段歲月的迷亂裡荒蕪了,他現在需要的是靈魂上的慰藉,只有靈魂才能吸引靈魂,而肉身只會勾引肉身。
他對她產生興趣的,是在她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後的表現,而那種表現不像是裝出來。她對他是什麼統帥這些不感興趣,她說他身上有一股無情的特質,這個吸引了他。陳鎮細想之下,發現這正是對自己恰當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