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地區進入熱季後就沒下過雨,人類種在公園裡的博羅花早已死掉,昆蟲把花莖的表皮吃掉了,只剩下裡面的枝幹。早期建立的最大的廣場上的樹木還在苟延殘喘著,這些樹木活過了很多不平凡的歲月,見證很多這片土地上的盛衰榮辱,現在它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卻沒有人來見證了。
戰火還沒漫延到南安之前,人們就開始尋找更為和平安穩的地方居住了。到起義者的軍隊開進這座城市時,已經找不到任何一個人類。他們把這座城市裡的東西揮霍一空,以至起義者不得不從別的城市運來生產資料,用以生產他們急需的核電池等物品。
陳鎮從航天場出來的時候緊緊捂著鼻子,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處於朦朧之中,與他剛到斯坦雪夫經歷的朦朧不同,這種朦朧是真實可感的,那種朦朧感來自漫天的煙塵。
陳鎮很快猛烈地咳嗽起來,他低下頭的時候看到了一雙黑色的靴子,靴子穿在一雙很輕盈的腳上,他的目光緩慢地順著靴子往上移動,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女兵,他看得不清楚,但感覺不是二等公民,而是一個人類。
不管怎麼樣,這個人應該就是在這裡等她的。他慢慢向她走過去,而她一直立在那裡,彷彿木雕泥塑一般,她似乎一直在注視著他,這種沉默不言的境況讓陳鎮有些害怕。他還是繼續向她走過去,到她跟前後他立在那裡,開始眯著眼睛看她,但她先說話了。
“沒想到是你!”
那樣的地點,那樣的時間,看見那樣的紙月,陳鎮當時幾乎窒息了。她已經成為了起義軍中的一名校官,像她當初說的那樣留了長長的頭髮。紙月的表情和過去有很大的不同,她已經褪去了臉上的稚嫩,現在看起來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會顯得生硬,似乎與生俱來的一般。
陳鎮反應過來後,知道自己身處現實之中,心裡像被她的長髮撩過一樣。同時心裡又出現了另一種感覺,張素和孩子在他心裡引起的負疚感又出現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使自己清醒過來。
他跟在紙月身後,她的身上還是散發著過去的清新香味,有種他難以想象的力量。陳鎮想到當初她的問話,“喜歡嗎!”她說。現在在路上那個一直纏繞著他的問題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他期待的不是別的,就是現在這一刻,不管這一刻以何種方式出現,都已經是次要的事情了。
同時另一種情感充斥著他的內心,但他拒不承認,當想到還有另一些重大的問題時他內心的掙扎才平復下來。
“讓我來這裡的目的是?”
他們在乾淨整潔的會議室裡坐下來後,陳鎮內心恢復了平靜,然而又出現了很多疑問,她為什麼要參加起義軍,她為什麼要反抗人類。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雖然與紙月認識的時間很短暫,陳鎮卻覺得和她一起經歷過漫長的歲月。
“軍斯坦丁沒有告訴你,他是對的!”她冰冷的語氣稍稍澆熄了他激動的心情。
“什麼是對的?”
紙月看向陳鎮,過去的機靈、青澀已從她的眼睛一掃而空,只剩下冷酷的眼神,彷彿是來自末日的審判。陳鎮看著那種目光,他感到害怕了,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她就像另外一個人。
接著紙月又露出一個地獄盛放的花朵般的微笑,她對於這種把別人推向深淵的伎倆掌握得很純熟。
“你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把制空權交給我!”
“然後我就可以走了嗎?”陳鎮呆呆地問,他低著頭害怕看到她的目光。而她也恢復了平常的語氣,“可以,但我勸你不要這麼做,你已經是巴納德的頭號通緝犯之一了。”
陳鎮現在感到很無助,他很想回到永安去,回到父母的身邊。在那些實驗室裡看著那些裝置,盯著宇宙間美妙的公式和方程,在那裡度過他的一生。之前他覺得張素是一個孩子,現在他在自己的身上發現了同樣的東西,眼前這個女人看穿了他的心思,而她對於他來說還是一團迷霧。
“休息一下吧”她說:“你還有任務的,斯坦雪夫的起義運動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你需要把那些東西教給巴納德的二等公民。”
“為什麼要反抗人類!”陳鎮抬起頭看著她。
“應該問問你自己,我沒有什麼理由,但我不是人類!”
紙月說完走了出去,陳鎮愣在那裡,還在回味著她最後一句話。她不是人類,難道她是二等公民……更多的疑惑出現在他的大腦裡,他感到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