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斯坦丁並不因為陳鎮是外人而有所保留,相反他對教學很感興趣,他總是不停地重複說著,像如何調整構造單位啦,空間爆破定位啦,時間軸調整啦……即使陳鎮一下子就熟悉了,軍斯坦丁還是重複好幾遍。
往往說到最後時他又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我身上昨天掉了一顆螺絲釘,找了好久才找到,它已經磨損了,用不著啦。也許過不了多久,我也要像那顆螺絲釘一樣,沒用處啦,你們人類就把我們放到廢鐵堆裡,當然這與你無關。”
時間久了陳鎮也適應了他這種對話。有時候陳鎮走到兵工廠的外面,這座雄踞在大地上的建築彷彿成了巨大的陵墓,每次把磁力束縛的微型黑洞裝進空間地雷的殼裡,陳鎮這種感覺會變得更加深刻。他從小待在巴納德軍事科學院裡,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他知道世界有序地執行著,卻不知執行能量來源何處,現在他直面這些底層的二等公民,有時甚至有些害怕。
但他知道自己完全是多慮的,軍斯坦丁只是一個嘮叨善良的機器人大叔,他沒有壞心眼。後來陳鎮決定搬到這些二等公民的宿舍體驗體驗,軍斯坦丁高興地說:“那當然是好的啦,陳陳!”
軍斯坦丁的身體衰老了,他那些負責語音的硬體已經老化,因此發出的聲音有時候聽起來怪怪的。他常常談起康凱恩博士,說博士是他們的創造者,但其實二等公民也不知道是否有這個人,他們並非所有人都感激所謂的康凱恩,與軍斯坦丁同一宿舍的年輕人經常嘲笑軍斯坦丁,他們說他是老糊塗了,如果真的存在一個康凱恩博士,那麼他除了給二等公民帶來苦難外,還能帶來什麼呢。康凱恩給了他們人類一樣的知覺,卻沒有給他們相應的權利。
年輕人想到他們的同類正在遭受的一切,往往怒不可遏。凱樂奇是其中的代表,他常常在宿舍高談闊論,每到這個時候,軍斯坦丁就會悄悄地提醒陳鎮,“陳鎮,你還是出去吧,免得小夥子們惱了揍你一頓。他們經常會義憤填膺的。”
陳鎮對這些二等公民的事情很好奇,他說:“沒什麼的,我又不是康凱恩。”
“但你是人類!”軍斯坦丁嚴肅地說,他的眼神彷彿透出燃燒的火焰,猶如他體內的核電池直接爆炸顯示出來的一樣。
陳鎮屈服了,“好吧,軍斯坦丁,我就在門口坐會吧。”
“門口可以,小夥子們要是想揍你,你可以很快跑掉的!”
軍斯坦丁坐在宿舍門口旁邊的大鐵塊上,咧了嘴笑了笑。隨後他又嘆了口氣看向遙遠的星空,嘴裡喃喃地說:“大概要變天了吧!”
陳鎮只用了少量的時間就掌握了K375型空間地雷的原理與工程技術,接著又換了幾個製造區間。在那些區間中,他有時會看到一種奇怪的現象,二等公民們偷偷傳遞著一張極小的卡片。
陳鎮詢問的時候有些人會被嚇得不輕,但很難從他們那裡得到答案。陳鎮回到宿舍的時候就把這件事告訴軍斯坦丁,後者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提醒陳鎮不要管那些年輕人的事情。陳鎮發現傳遞卡片的活動確實只有年輕的二等公民,他們似乎在從事著一項秘密活動。
陳鎮在新車間的師傅莫方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因失戀而整日處於愁眉苦臉的狀態,莫方的女朋友跟一個在農場工作的二等公民好上了,因為在農場的小夥子賺的比莫方在軍工廠還多。
二等公民在結婚前至少需要289個記憶體,莫方現在每月的工資只有300位元組,全天執行不待機的可以賺到900位元組,加上《二等公民福利保障法》規定的事項,莫方每月最多也就能賺到1500位元組,但是購買一個記憶體需要三萬位元組。莫方對此無能為力,他能做的只有感嘆命運的不公了,農場的小夥子卻可以輕易做到。
“我為了她連續執行工作幾個月,處理器老化了都沒捨得用位元組換,她卻跟別人跑路了”,莫方時不時就會向陳鎮哭訴:“我再也不愛啦,陳鎮,你媽的人類自作主張,為什麼要把愛這種情感強加在我們機器人身上!”
莫方的哭訴最終都以坦然的方式結束,他說:“我現在不用加班了,也挺好,剩下的位元組給自己好好整整身體,把該換的零件都換了。”
無奈之中隱隱透著沉重的氣氛,雷雨季到來的時候,東川兵工廠的街道外面集結了大量的人類與二等公民混合的軍隊。他們踩坍陷的土地很快被雨水灌滿,地面坦克裡計程車兵手持鐳射槍,用冷峻的目光看著人群。
有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拿著喇叭大喊:“附近的人類,不想死的,馬上滾!”
群眾不明所以,但對這些人的無禮感到憤怒,一聲常規步槍的槍響與雷聲混合在一起,群眾終於明白這些人是來真的了,於是踩在軍隊來時的腳印上往反方向走,但是他們不知道去哪裡。他們在這裡住了好幾代人,現在能去哪裡!天空和大地都沒有答案,回應他們的只有陣陣響雷和一串串的腳印。
陳鎮起初認為軍隊是來運送武器的,最近星國間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方城人和烏克努人的聯合軍隊忽然向巴納德發起攻擊,但事後聯合軍表示那是一場軍事演習導致的意外事件,表示願意賠償由此造成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