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橋,上了岸就好了。這是東京,肯定和咱們那小地方不一樣。”
客船靠岸,小左告別船家,小跑著追上快步流星的李元惜。
岸口停泊著十餘艘商船,十分繁忙。一個個光膀子的精壯腳伕抵頭弓腰,揹負商品,在河上商船與陸上牛馬騾車間匆忙往來。
臨岸的八通街正熱鬧,樂棚影戲、說書講史,一溜的瓦舍盡情鋪陳開去,前有噴火吞劍的雜技,後有撼天動地的相撲,上有成串成片的燈籠,下有摩肩又接踵,凡是能落個腳的地方,都有小販擺攤吆喝。
李元惜和小左原本想找家賃馬店,儘快去住處歇息,沒想到這八通街一旦扎進去就出不來,剛躲過了一個懷抱瓷器的大食人,又差點被賣香辣素粉羹的潑了泔水。剛避過一個賣卦的張大仙,又被賣藥的張七聖布幡遮了眼,總不能好好地走幾步。
“這交通怎麼比咱們延州還差呢?”
小左被獨輪車颳了腰,被幾人輪番踩腳,最後又被某個桌角撕了衣衫一角後,抱怨起來。在過於擁擠的人流中穿行,她一心一意,只想跟緊李元惜,不要走丟,其他的,一點消遣遊玩的心情都沒有了。
“你只看到東京繁華,可這繁華背後引出的問題才是真正的烏煙瘴氣。”
李元惜語氣中暗含著幾分諷刺,見小左是真不高興了,便給她簡略分析:“延州是軍事重地,加上集中管理的二十萬兵卒,人口才只有五十萬,街道治理已是個天大的難題,連知州府的後院牆下都經常被倒垃圾。東京是國都,又是經濟中心,我聽船家講,人口少說也超過一百五十萬,幾乎是延州的三倍,數歷朝歷代之最。這百萬人的吃喝拉撒,你倒想想誰來解決?怎麼解決?”
小左一聽,哭喪著臉,纏住李元惜的手臂:“姐姐,範大人給你指的生路,是不是故意要捉弄你啊?要不,你給都水監上書一封,請辭吧?”
“好啊,反正京城紙醉金迷,我壓根不想來,更不想伺候安逸之徒!”李元惜握刀在手,故意嚇唬小左:“辭官後,我先把你賣給怡春苑,拿錢盤個場子。這樣,我就可以用這把殺人無數的刀,安心做個街頭雜耍。等你哪天生下個不知爹爹的小崽子,我就領他做我的收錢童子,再把胸口碎大石的武藝傳授給他。”
“姐姐,過河拆橋,好沒人性啊!你可別忘了,來東京的這一路,你的一杯水一口食,可都是小左伺候的!”
“伺候有什麼了不起?你把我的三年任期一下子弄沒了,我就真舒坦了!”
“這我可做不到,你只能熬,興許熬到頭了,你就又能回延州,去做你最喜歡的老本行了。”
小左越是可憐地想掉淚,李元惜就越想逗她,主僕兩個,嬉戲打鬧,出了八通街,已是一身汗水,於是去街頭最大的賃馬鋪子租賃了馬匹,往外城去。
大宋都城不比長安方正,分個一百零八坊和東西二市的,街道也不如長安城規整,筆直如削,直角交錯。東京城內,沒有坊市界限,不但城牆不端正,街道也不平直,斜街、斜巷隨處可見,好像故意給外鄉人設定的迷宮般,若不是有嚮導引路,主僕兩個轉到年底,也不一定能摸到街道司的臺階。更何況李元惜對方向總不是很敏銳,走錯道是常有的事。
外城西面,分佈著街道司、堤岸司、都水監等幾個執掌環境治理的辦事衙門,街道司所在的富柳巷巷道並不平直,七拐八繞,總算在巷末盡頭見到了一破舊寒酸的建築,簷上雜草橫生,簷下鳥雀築窩,掩著蒙塵的招牌——街道司。
街道司門臉雖然寒酸,裡面卻張燈結綵,熱鬧得很,衙門內擺酒設宴,舞女歌姬樂伎一應俱全,李元惜和小左面面相覷,又記不起今個兒是什麼節。
她腳往門檻裡踏時,小左忽然警惕地攔住她。
“等等!這地方不對。咱們要去的,可是街道司。”
“你抬頭看那幾個字,總不是廟道司吧。”
“可是,街道司明明是個掃大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