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咬著牙閉著嘴,低著頭看著腳,橫豎不說一句話,侯明遠早就備好了說辭:“就是城外一養豬大戶,豬肉團行行長,有名的大善人。”
說著,他又揮揮手,一個青衫走到近前,從懷裡摸出個灰布包交給他,侯明遠嬉笑著,又給李元惜呈上去,掀開包袱皮,裡面亮閃閃地放著五錠大銀子:“念及兄弟們辛苦,朱善人隔段日子就來貼補一下。”
“侯明遠,你這是幹什麼?賄賂管勾嗎?”小左氣哼哼地拿起銀子,準備給侯明遠摔下去,李元惜叫住她:“收起!”
侯明遠這人,圓滑世故到如此地步,恐怕就是伺候前幾任管勾時學來的。
“可是姐姐……”
“掂著銀子你手癢嗎?”李元惜反問,小左不敢反對,只能默默地收起灰布包,臉上卻帶出不痛快的滋味,心裡對侯明遠更是鄙夷。
李元惜走出人群,從小左那裡接過花名冊,簡單地翻看,頭也沒抬:“第二個問題:南燻門守兵和街道司青衫子,人力各有多少?”
“呃,”這個問題倒是侯明遠提前沒想過的,不過在京城多年,他也能估摸出個大概:“南燻門只是諸多城門中的一門,守兵大約在一百到一百五十名左右。街道司青衫子,滿員是五百名,眼下人力不足,只有二百三十四人。”
“那你人力要比守兵充足啊!”小左插嘴,侯明遠一怔,還要狡辯:“街道司的青衫是要日夜倒班的,每一班最多隻能用一百人。東京城這般大,每條街道分一個人都分不過來,都派去南燻門,其他地方怎麼辦?”
“第三個問題。”李元惜抬頭看向密密麻麻的青衫,飽經歷練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慄,根本不屬於她這般年輕的姑娘。
“誰願意隨我去清掃南燻門?”她問。話落,全場鴉雀無聲。
雙方對峙了足足一炷香,始終沒人站出來,或是吭個聲。偌大的街道司,恍若亂葬崗般寂靜。
小左就是耐不住性子,“你們,你們可是青衫子啊,打掃街道,不應該是你們的本職嗎?如果連這個都做不了,你們怎麼好意思在街道司站著?”
李元惜點頭,轉頭進大堂,差小左準備筆墨,將青衫子花名冊放置桌上,翻開第一頁:“叫到名字的,報一聲‘到’,然後拿上行李,自行走出街道司大門。小左,勞煩去偏院,凡不屬於街道司的物件,全數扔出去。”
“是!”小左就等她這句話,頓時像打了雞血,奔去偏院,頭一個扔的,就是侯明遠的被褥。
不僅侯明遠,在場最像傻子的大腦袋,也猜出了話中的意思,頓時亂了陣腳,只能把希望寄託侯爺。
侯明遠也急,昨個兒明明聽得好好的,這人到任就是拖日子的,所以他才肯割肉,把朱掌櫃給的幾錠大銀子孝敬了這野丫頭,如今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大人,大人這是為何?”
李元惜不答,翻開花名冊,叫第一個姓名。
“侯明遠。”
“大人!”他心慌地看著小左把他的包袱皮都丟出去了,連忙擺手:“左姑娘,不可,萬萬不可。”
倒也不是他害怕,只是管勾新到,就鬧得如此不愉快局面,外面傳出去,恐怕他要遭責難。再者,他們這頭確實沒理。種種緣由下,他決定先服軟。
“報。”李元惜的筆尖就在花名冊上懸著,隨時準備劃掉他的名字,侯明遠頭上滾出幾滴汗,他明白,這不僅是打掃南燻門的問題,更事關街道司日後的行事,他們好逸惡勞的好日子要被這個黃毛野女子推翻了,青衫子和管勾之間的較量正式開啟。
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日輸了,明日讓她輸得更慘,捲鋪蓋走人的,總不會是他侯明遠!
想到此,侯明遠緊緊抱拳,好像承受了天大的委屈,肩負起了多大的、不屬於他的職責,咬牙切齒地答應下來:“屬下知錯,屬下願去清掃南燻門!”
他這邊開了口,所有青衫的嘴巴馬上撬開了:“大人息怒,屬下願意清掃南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