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屋裡還是有些悶,外面的夜風很涼,進出北苑的人都會覺得行宮裡比皇宮要冷,是清冷。
泡了藥澡又休息了一番,濮陽緒精神不錯,面色也泛著紅,他靠在床邊,眼神一直看著門口處——偌大的房間裡,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幾個侍從在門口遠遠的站著,住進來北苑之後,他就遣散了許多不必要的內侍官,沒有說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希望屋裡清淨一些。
也希望自己越發消瘦的日子裡,少一些人看見他被病痛纏繞、有氣無力的樣子。
沈汀年進院之前先揉了揉眉,如今不光是濮陽緒消瘦,她也瘦了不少,本就白皙的膚色也多了一份蒼白,眉宇間透著一股疲倦感。
她放輕腳步進來不防備一抬眸就對上久等之人的視線,他們相視間,下意識都笑了。
“泡好澡了?”沈汀年走到他跟前,低聲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今天人太多了……”
濮陽緒嗯了一聲,又搖了搖頭,“我沒事,藥澡泡的很舒服,現在好多了。”
“那,等會我讓她們把藥端進來?”
“晚點吧,”濮陽緒立馬笑容勉強,聲音都細微下來了,“他們都回去了?”
“嗯,都回去了。”沈汀年知道他最不願意喝藥,也沒有催的急。
“大過年的,本就讓他們不要都過來,”濮陽緒握住她的手,“我這一不舒服,都跟著緊張。”
本該是喜氣熱鬧的新年,偏因他身體不好,誰都高興不起來,沈汀年安靜的望著他,兩人在床邊相對,聲音都輕細,外頭候著的人都聽不見聲音,一時間,整個北苑都陷入了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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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連找你喝個酒都要三請四請了?”
乾清宮的正殿內把人都遣散了,少年皇帝濮陽湛搬著一罈子酒坐在臺階上看皇城各處都在放煙火,尤其是御街那一塊,哪怕聽不見,也能想象此刻共慶新年的百姓們都在歡呼吶喊。
宮宴很早就散了,應該說慶曆年後的宮宴連走過場都很敷衍,文武百官都知道太上皇身體欠安,宮中上下都吊著心不敢放肆嬉鬧,而少年皇帝還沒到親政的時候,就不必參與這種宴會做一個擺設被眾人圍觀了。
“就你這三杯倒的酒量,誰樂意和你一起喝酒。”
年底正式冊封為瑞王的濮陽慕北解開披著的黑色大麾,往臺階上一丟,然後再坐上去,順手就拎起了酒罈,悶了一大口。
溢位來的酒水順著他下頜淌進了衣襟裡,瞬間染溼了一片,已經十六歲的少年身子骨依舊清瘦單薄,他自小就沒有濮陽湛強壯,雖然勤於練武,但是整個還是弱質彬彬。
放下酒罈之後,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旁邊的濮陽湛,眉目間透著一股陰鬱,連神態都格外的陰柔。
“看什麼呢?”他把酒罈遞回去,挑了挑眉。
濮陽湛搖了搖頭,“我發現你是越來越長歪了,尤其是去了趟北峰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