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首詩,是張天元故意題上去的,用的是宋代梅堯臣的詩句。
“屈氏已沉死,楚人哀不容。
何嘗奈讒謗,徒欲卻蛟龍。
未泯生前恨,而追沒後蹤。
沅湘碧潭水,應自照千峰。”
這首詩寫的就是屈原,而且年代也對,宋代的詩句,到了明末清初的陳洪綬手裡,也是可以寫上去的,但問題在於,原版的《屈子行吟圖》裡面可是沒有這些詩句的。
張天元這麼做,其實是想留下一些破綻,畢竟他的仿製水平,比瞞天王或許還要高,萬一元博大師真看不出來了,那真得就有點難看了。
畢竟他拿這東西來,可不是為了考較元博大師的,只不過是實在沒什麼東西可拿了,又想跟元博大師交流一番,所以才想出了這麼個主意。
“這詩句原本就有?”元博大師隨口問了一句。
“是啊,買的時候就有,老師您看看,這是陳洪綬的字兒嗎?”張天元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了,反正他也沒說這東西是真的,就當是自己受騙了吧,買了一幅高仿之作。
“聽倩倩說,小夥子你喜歡臨摹古人的書法作品,這陳洪綬的書法,你可曾臨摹過啊?”元博大師又問道。
“晚輩只聽說陳洪綬擅長作畫,並未聽說過陳洪綬的書法有過人之處啊,所以並未臨摹過。”張天元搖了搖頭道。
“嗯,你這話其實不對,陳洪綬雖不以書法名世,但其於書法藝術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也是相當驚人的。陳洪綬作書嚴循中鋒用筆之法,他深諳掌豎腕平執筆的奧秘。其間雖小有以側鋒取妍處,但他能立即將筆調整過來。如此高超的控筆能力,無疑只能以掌豎腕平執筆法為之方可。”元博大師笑了笑道。
“這我倒是不知道。”不知道才見鬼了呢,張天元在打算臨摹陳洪綬的作品之前,就對陳洪綬進行過一番仔細的瞭解了,雖然不敢說完全明白這個人,但是這人的書法造詣如何,他還是清楚的。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並不壞。
“再有,書法所要求的‘回藏’、‘提按’、‘頓挫’、‘絞衄’、‘呼應’等等筆法要略,在他的運筆過程中,似無一處有缺憾,只是他做了無痕跡罷了,這也正是大相不雕、信言不美、修養至爐火純青境界的具體體現。”元博大師似乎對陳洪綬的書法也是評價甚高,他本就是書法大家,都能有如此高的評價,足見陳洪綬的書法造詣,的確是不簡單了。
“可惜了,如此厲害的書法,卻沒能在歷史上留名。”張天元感嘆道。
“倒也不算可惜,陳洪綬這人的性格,大概跟老朽是有幾分相像的,從其書作中,我們可以感到,陳洪綬作書,心態是愉悅恬靜、輕鬆歡躍的,書寫過程對他來說似乎是一種最甜美適暢的享受。因此可以說,陳洪綬已找到了一種執運筆法的最佳方式,而這方式正是書法執筆、運筆的‘真義’,在這‘真義’中,書法的中鋒執行、回藏提按以及頓挫絞衄,全都是為暢爽書寫且寫出美感服務的。”元博大師笑了笑道。
“可不可以這麼理解啊,正因為他寫的東西實在是太自然,以至於我們鑑賞的時候就覺得習以為常了,然後並不以其為美了?”張天元問道。
“嗯,也有這麼一層意思,說好聽點,是太完美,說難聽點,那就是沒有特色,一般來說,沒特色的東西,你做得再好,也是無法被人深刻記憶住的。”元博大師點了點頭道。
“原來如此,這我就明白了,好比一個大眾臉的美女和一個很有特點的美女,人們往往記住的會是後者,而且越看,就越覺得後者有特點,而且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喜歡。”張天元點頭道:“不過老師,這詩句究竟是不是陳洪綬的筆法啊?”
張天元問出這番話的時候,心裡頭是有些緊張的,畢竟做賊心虛嘛。
元博大師笑了笑道:“這首詩的筆法,的確是陳洪綬的筆法,不管是從哪一方面看,這都與陳洪綬本人的書法不差分毫,甚至透過字裡行間,都能看出寫下這東西的時候,那個人當時的心情,不過……”
“不過什麼?”張天元嚥了口唾沫,有些焦急地問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