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彈得這麼好,為什麼不去學藝術?”
“……我不喜歡。”他說,“我從出生開始,都在為了繼承集團做準備。”
“那你喜歡學商科咯。”姜綺玉說,“這是你的理想嗎?”
理想。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詞彙呢。範銘禮定定看著她,沉默幾秒,忽然道:“很少有人問我這個問題。”
他注視著落地窗外的景色。此時雨已經停了,只是玻璃上還留有雨水滑落的痕跡。
“沒錯,這是我的理想。”他輕聲說,“我要繼承家業,要將瑞海集團打造成獨一無二的商業帝國。為了這些,就算付出我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這是他從十二歲起就定下的目標。一直以來,從未改變過。他喜歡看燈火通明的大廈,喜歡節節走高的股價,享受在一次次競爭中打敗對手的快感……如果金融世界裡有一柄名為“掌控”的利劍,那他一定會握住它——盡管手會被利劍割傷滴血。
姜綺玉靜靜地看著他,說:“你的夢想很上進。”
“但過分追求並不是好事。”
“你會意識到的,不是嗎。”姜綺玉說,“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麼嗎?”
範銘禮好奇道:“願聞其詳。”
“我的理想就是——當個富貴閑人。”姜綺玉聳了聳肩,“我想又有錢,又不用幹活。整天在家裡躺著,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想買就買。是嘛,我這個理想夠不上進的。”
範銘禮一愣,笑了。他點評道:“你這個理想……很好。很多人奮鬥一生,說到底也是為了過上這樣的生活。”
“但有時候,我總覺得我缺了點什麼。”姜綺玉撐著下巴,“生活的動力?或者是新鮮感與刺激感?不知道……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談這些,會不會有點晚。”
“不會。”範銘禮說,“一切的東西都遵循內心。怎麼想的,就怎麼做。終有一天,我們都會明白的。”
“……你也有這種時刻嗎?”
“當然。我是人。”
姜綺玉呵呵道:“你剛說的那番話,很老古董,很像我爸。”
範銘禮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他感覺今晚有一種奇怪的心境,這樣的心境影響了姜綺玉,甚至影響了他自己。一個小時之前,他絕對想不到會和她談論這樣老掉牙的話題。但事情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想要怪罪,也找不到怪罪的地方,索性也就不怪罪了。他們走出了琴房,姜綺玉猛然間感到很困。解酒湯終於起效,她感覺自己眼皮子困得都睜不開。範銘禮叫菲奧娜過來帶她洗漱,原話是“我怕你一個腳滑,摔進浴缸裡”。姜綺玉嘟噥道,我才不會腳滑。
他們一同上了樓,菲奧娜扶著姜綺玉,往右手邊走。範銘禮則往左邊走。姜綺玉的腦海裡忽然像留聲機一般,響起了那首《月光》的琴聲。這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要來掩蓋她的心跳聲。在範銘禮準備推門進房的時候,姜綺玉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範銘禮!”她道。
被她喊住的人停頓了腳步,側過頭。
她笑起來,那雙柔軟美麗的眼睛在夜晚閃閃發光,比之月亮也毫不遜色。
“剛剛的曲子,真的很好聽。”她說。
“謝謝你願意到酒吧接我。總而言之,今晚多謝你。”
回應她的,是範銘禮到目前為止的人生裡,說過的最溫和的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