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過多久,這樣的寂靜就被打破——
下雨了。
夏季,潮濕多雨的季節,大雨傾盆而至。這樣大的雨,澆滅了夜市攤的燈光,銀灰色的寫字樓同雨水一起,融入到天幕裡。姜綺玉聽見雨聲,便站起來,走到落地窗旁去看。淅淅瀝瀝的雨打落在玻璃上,留下轉瞬即逝的水痕。天空烏雲密佈,當然是沒有月亮了。她仰起頭,有些出神地看著。
範銘禮見她站在窗邊,便走過去,問她:“在看什麼?”
姜綺玉側過頭來——臉上帶著遲來的一抹酡紅——眨了眨眼睛:“在看已經看不見了的月亮。”
“已經看不見了,為什麼還要看?”
“因為月亮依然存在啊。”
姜綺玉的聲音不算大,但語調上卻帶著跳躍的輕快,令人聯想到曲譜裡的“跳音”。她在窗前站定了一會兒,或許是覺得月亮看夠了,便在別墅裡四處晃蕩。她又將娛樂室、廚房、衣帽間等地方走了一遍。醒酒湯還沒真正起效,她還帶著幾分醉意,腳步有些虛浮,範銘禮不得不起身跟在她後面。他看著姜綺玉的背影,心裡湧上幾分好奇:她之後要做什麼,又要走去哪裡呢?
姜綺玉走走停停,最後來到的地方是琴房。
黑色的施坦威擺在那裡,上邊蓋著銀白色的天鵝絨布。盡管很少被彈奏,但每隔幾天就有人來擦拭,因此這架鋼琴一塵不染,格外漂亮。
她轉過頭問範銘禮:“你會彈豎琴嗎?”
豎琴?範銘禮有些好笑地說:“不會。”
姜綺玉卻像是預謀好了似的,馬上說:“那你彈彈鋼琴吧,反正鋼琴拆了也能當豎琴彈。”
範銘禮沒有立刻答應。
“你不來彈彈看嗎?”他帶著幾分興味說,“我的朋友們一致認為,這架琴的手感獨一無二。”
姜綺玉搖頭:“我不會彈。”
範銘禮看著她臉頰上的飛紅,笑了一笑。他走過去,將防塵布掀開,開啟琴蓋,坐在琴凳三分之一處,問她:“那我來。想聽什麼?”
姜綺玉大學時為了學分,選修過古典音樂。但無論是學校裡的課程還是詩敏的薰陶,還是無法提升她的古典音樂造詣。這個問題甫一問出來,她愣了幾秒,搜腸刮肚念出一串名字:“貝多芬、肖邦、李斯特、莫紮特、拉赫瑪尼諾夫……”
“停停停。”範銘禮頗有些無奈地伸手打斷,“按你這樣,不知要念到什麼時候。”
他看了看外邊的天氣——下著雨,龜背竹葉面滴水。空氣霧濛濛的。他把手指放在琴鍵上,思考幾秒,一首樂曲就從指縫間流淌出來。
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彈得很輕柔緩和,和外邊隱約的、淅淅瀝瀝的雨聲相得益彰。姜綺玉就坐在一旁,什麼話都不說,只是聽。她當然聽過這一曲,只是彈奏的人是範銘禮,這讓人印象深刻。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清醒了——從氤氳的酒氣中醒來,面前是冷白的月色。她伸手過去,摸到的是冰涼的什麼東西。由於過於冰冷,碰到之時反覺得是奇怪的炙熱。
這曲子不長,不到五分鐘,就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落地,姜綺玉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範銘禮側過頭來看她,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因為先前醉酒的關系,變得紅潤,此時一笑,就像綻開的一朵馬蹄蓮。
“好聽麼?”範銘禮站起身來,走到她近前。
姜綺玉點頭。
範銘禮露出個自得的笑容:“好久沒彈,看來技術下滑得不算太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