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在不做衣服不喝茶的時候,老是看著一個地方發呆。夏天熾熱的陽光烤得街道上的人腳步匆匆,老闆利慾薰心地想去街口開個茶棚——最後也還真去開了。不大的小鋪面,支了個棚子,賣些烏梅湯綠豆湯等消夏飲品,一文錢一大碗,因為老闆是龍的原因保持著冰冰涼涼的口感,生意倒是不錯。說是茶棚但是老闆倒是捨不得賣他的茶,名名貴貴的茶葉,一兩顧渚紫筍價格一兩黃金,自己喝的時候沒什麼,別人碰一下就心疼地要死。哼!摳門鐵公雞!
這天茶棚接待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客人。我坐在偷偷從店裡搬到茶棚小攤子後面的凳子上打著盹,這個男人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臉,然而臉上卻並沒有旁人那樣的不斷流淌的汗水。露出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白,撐著一把紫竹柄油紙傘。傘面上繪著並蒂蓮花,墜著一枚掐絲琺琅吊墜並著長達八寸的淺紫色流蘇。腰間配了一把長劍,劍柄上綁了紅色的綢帶,除此之外毫無裝飾,不像其他的公子哥的佩劍,劍鞘和劍柄上都雕滿了花紋。合該是一把好劍,我在被他坐下的聲音吵醒,舀了綠豆湯送過去的時候暗暗讚歎。
那人坐下以後不發一語,眼睛卻盯著街裡的方向,我在收拾他旁邊的桌子的時候抬頭瞅了一眼,順著他的眼神,他看的好像是……龍塘坊?
這人一連來了七天,每天都是未時三刻準時到達,酉時二刻準時離開,我能記得這麼清楚的主要原因是他會把茶棚的四種湯都喝一遍,然後留下半兩銀子起身走人。除了要湯之外其他時候一句話都不說。然而不說話並不能降低他的存在感,整個人一身黑色的衣服,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意味,看得我幾次想問問他衣服哪制的都沒敢上去搭話。看上去好凶啊,嚇死鴉了。
第八天未時三刻的時候這人沒有來,我坐在小板凳上左思右想,直到酉時二刻,這個人一直都沒有出現。戌時一刻我收完攤準備回店裡的時候,這個人突然出現在我前面,傘一收直接橫在我前進的路上,嚇得我“嘎”地一聲叫出來,差點變回原型。這人看我嚇到了倒是一臉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頭以後衝我開了口:“那啥,我是成心要嚇你的!你看我這幾天都按要求做了,你是不是就能帶我去見白老闆了?”
“嘎?”我一臉懵逼,“啥啊?做了啥啊?啥要求啊?”
這人嘿嘿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張羊皮紙,我拿過來一看鼻子差點氣歪:
“誠接各類交易,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做不到。
請至梁溪城龍塘街口茶棚,每日未時三刻至酉時二刻,用你能想到的方式引起茶棚夥計的注意,並於第八日在其收攤後成功將其嚇出‘嘎’或‘咕’聲後可要求夥計帶路來店鋪內,龍塘坊坊主白淵恭候您的光臨。”
底下還有行小字,是行數字,大概是編號,是老闆慣用的字型“肆拾玖”。那個玖字最後一筆還帶了彎鉤,像極了老闆眯眼笑時的眼角。
我攥著牛皮紙,臉都綠了——真綠了,氣得沒維持住化形,整顆頭都變成了鳥頭。一氣之下化為原型伸爪子抓起面前迷迷糊糊的男人就往店裡飛。到了店裡把男人往地上一扔嗷嗷叫著就去抓老闆的頭髮,成功地把老闆的頭抓成了雞窩之後正在得意的時候一個不查,被老闆拿捆仙繩捆了倒吊在木盆裡反思鳥生,整個鳥頭泡在水裡,聽什麼都朦朦朧朧的。
老闆和那個男人的談話彷彿來自天邊,帶著一股淋漓的水氣,無端讓人想起月光下的海,浪潮起的時候撲面而來的一股腥鹹味...呸!老闆又在水裡加海蜇粉!
那個男人自稱馮裕,好像只是個普通人類的樣子。
他說他想救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他說只要能救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老闆透過氤氳的熱氣看著他,一雙眼幾乎笑眯起來:會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