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個變態。”
“武學上的?還是人品上的?”
“……我很想說都是,可你畢竟留了我一條命。”
“想報恩?這可不像一個魔門中人該說的話……這樣吧,若是你將來也遇上這種情況,也留對面那個不長眼的小子一命,這樣如何?”
“看我心情吧。”
“如此,那便多謝了……”
此間夜風依舊清朗。
……
經脈丹田,猶如海池江河,在四肢百骸構築的高山河谷間奔湧反覆,練武之人,既需外技,亦重內煉,打熬筋骨,運轉內息,則其體內經脈丹田愈發暢通深厚,可以涵養真氣,以化內力為用,得使一日練可作百日功,武道造詣進步神速。
然此間利弊相依,禍福並存,經寬脈廣神完氣足,可以使內息運轉如江河奔湧無受桎梏,然一旦受外力侵損,便是山崩道毀,江河恣流之態,屆時氣血逆湧內息相沖,便非是呼吸之間即可癒合的內傷,若無數日調養,再難以恢復。
此刻楊暾體內,正是這一副慘狀。
名劍鹿鐘被隨意棄擲在一旁,雖然已脫離了裴玉盛的指力遙控,但被反覆折磨的劍鋒已然消卻了大半寒芒,此時如一把雖無鏽跡卻傷痕累累的殘破鐵器般被棄如敝履,而不遠處它的原主——楊暾疲於調復真氣梳理心脈,聽到老者的發問,不由心中一愣,艱難抬起重若千鈞的頭顱,滿眼困惑,不解為何在這生死攸關時刻,裴玉盛卻為何似是要擺出一條生路給自己,想要開口說話卻又是一大口血嗆出,再不敢多想什麼,掙扎著便去摸那劍柄。裴玉盛嘆一口氣,緩道:
“……罷罷罷!今日老夫便給你開一道生門,也算報了你祖父當年於我的恩情。這楊氏劍法的真意,當年還是你祖父口傳與我的,你且聽好,若是能用出此分意境,便有機會能破老夫的功夫;若是不能……我想楊老盟主在天之靈,也不希望後輩會是如此平庸之輩。”
裴玉盛說話間斂了功夫,負手於後,那一身血性暴虐的氣勢又重歸平和慈藹,這陡然變化令得一旁無處插手心急如焚的王凡不由腦後一凜,一股惡寒遍佈背脊,哪怕是他也能感觸到這老者實力的深不可測,喉間一窒,忍不住嚥了口唾沫,而一旁持劍警立,運轉劍心已入澄明之境的趙青遙,此刻也從劍痴的狀態中恍惚一陣,一滴冷汗自四瀉的烏髮中不為人知地迅速淌下,在青衣之上泅開一痕深色印記。
“楊氏劍法,守正出奇是為其旨,老夫知道,你們爺孫兩個為了完善這門劍法,老盟主是走遍了中原武林的名門大派,你是更絕,全天下也不管正道魔道、中原胡疆,連一些犄角旮旯都快斷了傳承的小法門都不肯放過,甚至我記得你當年連我牽機門的後山都想闖一闖……”
“……前輩說笑了,楊氏劍法以中正為本,縱然小子有心,卻也無力對祖父設下的此間樊籠大刀闊斧一番,這十幾年闖蕩下來,也不過在數量上勝過祖父兩三門而已。”
楊暾總算是緩過一口氣來,雖然體內經脈流通仍是一塌糊塗,但好歹能勉強接起迴圈連通,算是為這幅不堪重負的身軀續上了氣力。裴玉盛瞥了一眼楊暾手中虛握的鹿鍾劍,不屑冷笑一聲,傲然道:
“小子,我且教你個乖:老夫這手‘蟲蝍御力’的功夫,既是以指力灌注真氣,每根指頭皆可作百兵之用,如同蟲蝍百足般如意自在,用出來時肉身可以勝金鐵;亦是能以指力貫通兵器,甫一相接,哪管你什麼劍聖槍仙,再難爽利御掌手中物器,哪怕是遙遞勁氣,這指力亦可如跗骨之蛆般紋波互遞,反震回去,正是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法門。所以老夫勸你,莫再想那些個取巧的法子,好好想想,當年你祖父憑什麼憑著手中一柄數尺精鐵,竟能在百招之內勝了這天克兵器一脈的武功?你們楊氏劍法的‘守正出奇’,又到底能練到什麼地步?”
楊暾聞言卻並未露出困惑思考的神色,反而是苦澀一笑,一屁股坐倒在地,“呸”的一口吐掉嗓子裡又冒上來的汙血,自嘲道:
“何須裴前輩解惑,這劍法玄妙處我自是知道的:雖說是守正出奇,但無論是分隔這正奇二字還是以正為本以奇為技,皆是難成大器……我曾聽聞祖父晚年劍法圓滿,劍意中早已無了正奇之分,一招一式來往吐納間,盡是平生所修武學融會貫通,百川匯流的大成之姿,一劍出則面前無人可以立足……但這哪裡是我這榆木蠢材此時便能達到的境界呢?”
裴玉盛聞言爽朗大笑,捋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