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猗聽到“軍糧押運”四字,下意識地去看蕭惟。二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蕭惟眼中似蓄滿了千言萬語。謝無猗心裡不禁一痛,他不會察覺到什麼了吧?
重提舊案不要緊,千萬別壞了她的計劃。
可下一刻,紛亂幽深的情緒就都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流轉星眸自謝無猗臉上掠過,定格在她頭頂的某處虛空。
“三哥滅口證人,引導本王查到合州送信使,又從送信使身上發現他是褚餘風的死士。本王才剛大婚——”蕭惟聲音微澀,他停頓片刻,跳過了有關謝無猗的部分,“褚餘風父子就使盡渾身解數把本王引到江南莊。來,褚小哥,說說為什麼是江南莊吧。”
褚瀚垂頭跪在蕭惟腳邊,“因為罪人曾無意中發現盧相在江南莊豢養死士,以代表女宿的‘乚’為記號,還偽裝成祝氏的‘匕’字印記。齊王暗中威脅罪人,要把可能查到他的燕王困死在江南莊機關裡。”
所以,從範可庾被滅口開始,蕭惟和謝無猗就已經在蕭婺的局裡。有封達的配合和平麟苑刺殺,謝無猗很快就懷疑起褚餘風父子。聞逸在江南莊中儲存物證,也是蕭婺的意思。
若謝無猗找到證據,就把罪責推給褚餘風;若她死在江南莊,軍糧押運案就徹底查不下去了。
或許連蕭婺自己都沒想到,區區一個範蘭姝就讓褚瀚乖乖地為他做事。
而現在蕭惟帶著褚瀚出現在眾人面前,就證明他一定早就發覺不對,這才故意在蕭婺面前提起更換押送的手下試探他。從蕭婺出手讓褚瀚“墜崖身亡”那時起,蕭惟就開始懷疑他了。
謝無猗也沒想到,蕭惟會直接把蕭婺和盧氏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他竟絲毫不顧皇室顏面,鐵了心要魚死網破。
她餘光瞥向盧雲諫,他的表情已然有些僵硬。
“一派胡言!”盧雲諫呵斥道。
“盧相著急了?”蕭惟故作訝異,“你們把死士私兵都轉移到厲州,取代城中百姓。三哥都是北境的王了,澤陽的龍椅就不能讓本王來坐?”
蕭惟笑吟吟地拖著長音,點破蕭婺屯兵厲州割據北境的“壯舉”,“對了,喬大人運糧為什麼會延誤呢?那是因為三哥與江湖勢力勾結,利用合州二狼山的機關把朝廷軍糧都劫走了,喬大人不得已才向吊雨樓鎮的糧商借糧,耽誤了時間啊。”
眼見蕭惟三言兩語就道出合州真相,蕭婺眼珠一轉,抬手勾起謝無猗的下頜,“原來六弟這麼聰明?你說得對,弟妹就是你口中的江湖勢力呢。”
“紅鷹嘛,本王知道。”蕭惟若無其事地回答,根本不在意蕭婺隨時會殺了謝無猗,“本王也理解三哥,劫走糧餉充作己用是死罪,所以放火燒死全鎮百姓,也是理所當然吧?”
眾人不禁有些糊塗,吊雨樓鎮不是因為突發瘟疫,才被祝伯君放火屠滅的嗎?
蕭婺沉聲冷笑,“吊雨樓鎮百姓死於爍金蠱,是陛下下令給祝伯君讓他屠鎮的,目的不過是阻止軍糧送抵前線,順勢除掉嘉慧太子保他登基罷了。”
吊雨樓鎮滅門的真相從未對外披露,蕭惟連在給蕭豫的密奏裡都沒提過。逼出蕭婺這句話,蕭惟微微一挑眉,心情格外明媚。
“裴尚書,方才三哥這句話你可得一字一句記清楚。”
蕭惟指下輕鬆地轉著瑤光,“當初朝廷的定論是祝老將軍自作主張,三哥脫口就說陛下下令,還真是全知全能啊。”
蕭婺臉色陰晴不定,他居然一時疏忽中了蕭惟的圈套。蕭婺拳頭握得“喀嚓”直響,蕭惟卻努嘴笑道:“千萬別發暗器,本王不想血濺靈堂。”
他轉頭看了看裴士誠,“記好了吧?”
還不等裴士誠答話,蕭惟又從袖中取出一小片紙,讓褚瀚傳給他,“這是大名鼎鼎的玉蛟令密令,三哥當年就是買通一名叫無仲的玉蛟令篡改密令,把燒死鎮中病人改成燒死全鎮的人,這才誤導祝老將軍放火屠鎮。祝老將軍為了不讓陛下受人非議,毅然選擇自盡。祝氏世代忠臣被三哥坑害到這個地步,三哥不覺得臉紅嗎?”
蕭婺深吸一口氣,捏著謝無猗下頜的手不覺發力,“六弟這麼清楚內情,看來你和玉蛟令走得很近啊。”
這般含沙射影自然難不倒蕭惟,他搖搖手指,“哪裡哪裡,那條密令是陛下給本王看的,上面的回覆就是本王寫的。父皇在天武二十七年重組合州玉蛟令,對三哥覬覦皇權優容不問,已經夠給你面子了。對了,三嫂兩次有孕皆小產,那都是父皇的意思。所以諸位大人,考慮考慮本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