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筱聽了,下意識便抬頭朝四下看,搜尋秋筠的身影,卻聽花魁又道,盛家姐姐已走了,本就是藉故進城買米,不敢回去晚了,要被婆家打罵。
膏藥瓶子小小的,做工精緻得很,她們都認得,那是陌京城中最好的藥鋪所出,要價不菲。秋筱立時紅了眼眶,趕忙低頭背過身,將啜泣都藏進別人看不見的牆角。
花魁自詡待人冷淡,卻又一次給了盛氏臺階,帶她進自己的院子。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秋筱唇色淡白,雙眸睫毛盡數被打溼,低低垂在眼瞼上,“我這個姐姐,也是被爹孃送了出去換彩禮錢,嫁的那是什麼人家?即便這樣了,她也會問一句,要多少銀子才能贖我。我是感激,也更難受。”
花魁似有感慨,又道:“這倒也是,只是你也算不錯了,沒把太多淚珠子灑在你姐姐眼前,好歹叫她安心一點。”
秋筱搖頭黯然:“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另給了她些銀兩,怕被她婆家人搜刮了去,特意交代了她,藏在貼身衣裳裡。”
“是嗎?你給了她多少?自己還能留多少花用?”沈淵好似來了精神,饒有興致地追問不停。秋筱臉色顯然尷尬,扭扭捏捏說了個數,對樓裡的倌兒而言不是個小數目。
“罷了,罷了,你自己攢的,願給誰都沒錯。”
花魁搖頭嘆口氣,自斟一杯繼續道:“你心思明白,我也不說什麼‘救急不救貧’的話,現在你正當紅,給出去一些也能衣食無憂。我想問你一句,若是將來能出去,想做點什麼?”
“若是想就做到,我想去長生觀,供奉神明,孤老一生。”
“什麼?”沈淵猝然抬頭,像是沒聽清,正對上盛秋筱目光平和,絲毫不像開玩笑。
“姐姐信奉神明,怎麼我說出來,你就這樣看著我?”秋筱笑笑,“我要問一問諸神,為什麼善良的人總是水深火熱,而那些作惡多端的、貪婪無度的,卻往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果與人為善是原罪,豈非要我們為了過好日子,一個個都十惡不赦?”
沈淵語塞,小院裡一時只剩下爐火噼啪,滾酒沸騰在爐上,丫鬟們都被打發去灶間,秋筱便主動挽袖提壺,為彼此斟滿。
“是我不好,嚇著姐姐了,對不住。”盛氏莞爾舉杯,“我自罰一杯,萬望姐姐別見怪。”
“我不與你計較,只怕神明要降下一個雷劈了你,再連累著我。”冷香花魁頗為無奈,“你是吃苦過來的,從前都不會抱怨,現在倒是怨天尤人,什麼話都宣之於口。我只與你說一句——你仔細看看那高高在上的神像,再看看拜倒的香客信眾,安知神明不也是在乞討人間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