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
日光溫和透徹,微風撩人,冷香閣後園繡閣院裡架起火爐,溫酒暖瓷擱掌玲瓏惹人憐。花魁笑眯眯彎起眼眸,遞給盛秋筱一杯女兒紅。
白日縱酒,從來不是沈淵的癖好,奈何看出盛氏心情鬱結,便隨意尋個由頭叫了她出來,到自己院裡躲個清靜。
盛秋筱亦不推辭,悶頭接過來一飲而盡,忽然仰頭大笑,捂著臉,雙肩止不住發顫,喉頭似噎著千鈞石,笑聲壓抑而飽含悲傷。等再探出臉,果然不出花魁所料,秋筱滿臉的淚,唇角還殘留著晶瑩酒液。
天上的太陽失去熾熱光輝,反而像一輪色彩過於厚重的月亮,周遭散發著悽悽慘慘的白暈,看著就覺得冷清。
“若哭夠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叫人做吃的送來。”花魁脾氣忽然變得甚好,託著腮,慢條斯理欣賞秋筱哭的模樣,“要我說,你哭得好沒道理,你姐姐真真是來尋你的,擔憂你過得如何,又不像上一回,滿心算計著拿你換好處。這世上還有人記掛你,你該欣慰才是。”
沈淵此言話出有因,小廝報說盛秋筠來時,她和墨觴夫人都以為,和姓盛的一家老小一樣,是來尋秋筱的不痛快,真待見了方知,那是一位極老實本分的年輕婦人,只比秋筱年長兩歲,卻早早嫁作人婦,且在婆家過得不好。
一進門就要為人後母,這種委屈,哪個黃花閨女、正經人家忍得下去?怕也只有盛老太、盛明軒那樣鑽進錢眼裡的,才想得出這般餿主意。
難能可貴的卻是,盛秋筠很小的時候隨著父親念過書本,懂得道理,許多年的磋磨也沒毀去她的良知、淳樸,和其他一些美好的品格。見到秋筱,秋筠是抑制不住失聲痛哭的,抱著妹妹不肯撒手。
沈淵承認,親眼瞧見那一幕,她是有被感動到的,又聽見秋筠聲聲詢問,妹妹是否吃飽穿暖,有沒有受委屈,是不是偷瞄一眼墨觴夫人,怕自己言語不當惹惱了東家。
有那麼一瞬間,花魁想放秋筱出去,可隨後墨觴夫人叫水芝帶盛氏姐妹下去獨處敘話,而母女兩個相對時,閣主告訴她,放走一個姑娘,不是什麼大事,可離開冷香閣,要盛秋筱何去、何從?
“若要她自力更生,淵兒覺得是否可能?若要她隨了她姐姐去,那就是寄人籬下,她的日子又會過得如何?”
沈淵無言以對,沒多會秋筱也回來,秋筠卻慢了一步,在門外哭成淚人,正拼命地抹眼淚。
盛秋筱的眼淚憋到了離別之後,同樣不敢叫墨觴夫人看見。樓裡的日子永遠身不由己,紅姑娘沒有專門用來哭泣的時辰,秋筠前腳才走,隨即就有丫鬟匆匆來傳,熟客點了秋筱,已等候多時。
沈淵不知道秋筱是怎麼熬過來的,好在那客人只是小坐片刻便走,只為看秋筱跳一曲,與她共飲一壺。盛氏送客一直送到門檻,回過頭,便被花魁拉到角落無人處,塞進手中兩瓶膏藥。
“你姐姐又回來了,剛才是去買藥,怕你捱打。你正忙著,我便與她說,被夫人瞧見只怕招閒話,我疼你,由我轉交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