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義章走出指揮部,靜坐在嵬膽裡的山頭上,對前線的槍炮聲已感到麻木,心如死灰,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離別,柳厚章、柳恩章、敖東、鄧家駒、龐立學......但都沒像徐衛國的犧牲讓他如此難受,淚水止不住地肆意流淌,昨天中午的最後那碗酒竟是訣別酒!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這是徐衛國一生的真實寫照,他還追求過慕煙,那也許是他一生唯一追過的女人,可是慕煙連正眼都沒看過他一眼;從他手下走出那麼多營長、團長、師長甚至副軍長,真正稱得上朋友的卻只有自己和苗青,他死前讓覃懷玉轉告自己的話猶在耳畔迴響,他的一生太孤獨了!
柳義章越想越痛苦,把頭埋在胸前止不住地啜泣。
苗青靠在柳義章的後背上,臉色鐵青,如果不是董錚,徐衛國就不會戰死,雖然董錚不是故意為之,但他為什麼就不能採納柳義章的建議,僅僅因為他是高階將領?苗青和董錚從小就很熟悉,相互之間太瞭解了,儘管董錚比苗青高出好幾個級別,但苗青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而對柳義章,苗青認識他不到半年,卻被苗青視為過命的兄弟,柳義章的文韜武略決非常人能比,他敏銳的洞察力和過人的膽識更是讓人望其項背,他有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但後天的努力更讓人心生敬畏,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不到半年的時間好像蒼老了十幾歲,苗青清楚地記著攻打老鷹嶺之前的那天晚上,柳義章向他提出三條建議時略顯稚嫩的臉龐。而就在昨天,柳義章跟徐衛國他們交待戰術時所表現出的睿智與沉穩,豈是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所能具有的?說是鳳毛麟角一點也不為過,更難弄可貴的是柳義章悲天憫人,義薄雲天,視兄弟如手足。
苗青現在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柳義章,就希望眼前有一箱酒,跟柳義章一醉方休。
這時董錚安排完軍務後向他倆走來,苗青見了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知道董錚肯定是來找柳義章道歉的,苗青站起來招呼也不打就氣哼哼地走開了。
董錚看見柳義章把頭埋在胸前,雙肩抖動地厲害,眼睛也溼潤了。董錚自從獨立團出事後,一直就非常地自責,他剛剛還跟‘志司’的首長做了深刻檢討,主動承擔了獨立團失利的責任,‘志司’的首長並沒有責難他,認為責任不在董錚,那種情況下董錚的部署是最合理的,如果是白天性質就不一樣了,讓董錚不要有思想負擔。
董錚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柳義章,他好幾天前就透過吳祥森提醒自己要提防前線指揮部被偷襲的可能,自己根本沒當回事,還私認為柳義章是杞人憂天,結果還是要靠柳義章和徐衛國星夜兼程地前來解圍,這可以說是救命之恩。但就是因為自己同意徐衛國去追擊美軍二十五團才導致獨立團全軍覆滅的慘烈後果,董錚輕撫著柳義章的頭,內疚地說道,“義章,獨立團出事,都是我的指揮失誤造成的,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柳義章聽董錚這麼自責,吃了一驚,他抬起頭,握著董錚的手,看著他的眼睛,真誠地說道,“首長,你可不能這樣說,你是站在全域性的角度上安排戰術的,如果四十四軍當時能奪得臨津江南岸的控制權,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我考慮的不貿然追擊是從區域性考慮的,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希望徐團長率領獨立團打個漂亮的翻身仗,能立不世之功,我倆的心意是一樣的,對徐衛國的犧牲,你比我還要痛苦,這真的不是你的指揮責任,更不存在讓我失望之說,就像我第一次見你時說的那樣,我永遠都是你手下的兵!”
柳義章的一席話讓董錚更加難過,眼淚奪眶而出。柳義章說的每句話都那樣的暖心,他當然清楚柳義章是因為關心自己和兵團的安危才經常給自己提建議的。董錚從此刻起,暗暗把柳義章視為最可信任的人,他這時才明白吳祥森為什麼那麼喜歡柳義章,以至於急急地把雨桐的終身都託付與他。
十多天後,柳義章帶領五三五團準備返回馬息嶺,臨行前,董錚握著柳義章的手,誠摯地說道,“義章,你這次回到馬息嶺後,必須好好地給我休整!第五次戰役已進入尾聲,我再過幾天也要從前線返回兵團了。到那時,我一定邀請你到兵團多住些日子,我倆用家鄉話進行徹夜長談,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雨桐是我唯一的外甥,她的眼光真的好毒喲,找到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我姐地下有知也將含笑九泉!”
柳義章笑著說,“首長,到時候我一定應約前往,別的要求沒有,有酒就行,可惜雨桐不在,少了許多熱鬧。”
董錚苦笑一聲,“我倒是喜歡她留在國內,我好圖個清靜。義章,你是不知道雨桐這丫頭,從小就跟我對著幹,我跟吳祥森共事的那幾年,她跟吳祥森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吃飯睡覺形影不離,對我這個親孃舅呢?要麼不搭理我,要麼淨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來戲謔我,實在沒辦法,我只好經常‘賄賂’她一些好吃的,她收到了禮物,就能對我好上那麼幾天,弄得我沒禮物都不好意思去見她......”
柳義章微笑著,也不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想象著吳雨桐伶牙俐齒蠻橫刁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