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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1 / 4)

這是劉川有生以來最為艱苦的一場跋涉,他們一行四人駕駛一輛拉煤的十**卡從秦水啟程,沿秦太公路一直向東,過太原後又折向北行,晝夜兼程,向北京的方向駛過來了。

車上滿載著秦水出產的烏黑的原煤,老範和他的兒子範小康輪流開車。道路平坦無人時,劉川也會替他們開上一會兒,這種加長大貨讓劉川開得戰戰兢兢,所以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和單成功的女兒單鵑坐在駕駛艙的後座上閒聊,談論彼此的經歷和家庭。

單鵑說她一生中最相信的一個東西,就是緣分。她說她在“大富豪”第一次看到劉川被小康的人痛毆時並不知道他曾經救過自己的父親,但冥冥之中就是覺得這個滿臉是血的男孩似乎與自己有緣,這個靈機一動的閃念促使她多管閒事地救下了劉川,並且主動跑去告訴了老範。

坐在這輛拉煤的大貨車裡,劉川才有機會看清這個女孩的神態面容。單鵑是個美人,衣著樸實,素面朝天,那種美與季文竹是不一樣的。季文竹小巧、豔麗、蒼白而又纖柔;而單鵑則輪廓鮮明,濃眉大眼,頭髮和面板看上去從不保養,全憑著青春的天資麗質。她平時說話不多,一旦有話便是直來直去,無處不見北方女子的豪爽與沉著。

當他們彼此熟悉以後,單鵑的話題便更多地圍繞於父親。劉川能感覺到她對父親不僅非常掛念,而且近乎崇拜。她告訴劉川,她從小家裡就很窮,母親不僅身體多病,而且脾氣暴躁乖戾,使她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在心理上,都更加依賴父親。父親在單鵑的眼中,是一個沉穩、機智、膽大、細心的男人,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偶像。但是,從前年年底父親把她和母親從老家東照帶到秦水,交給了他的結拜兄弟老範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開始還有電話問候,後來索性音訊全無。再後來,她從老範拿給她的一張報紙上看到,父親參與了一起金庫大劫案,成了名噪一時的通天要犯。那張報紙母親也看了,但她不肯相信,整天大罵公安法院冤枉無辜,要不是老範不給盤纏,母親甚至要到北京申冤去呢。

但是,單鵑信。她相信以父親的膽略和個性,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他都可以做出。

在整整三天三夜的路途當中,劉川漸漸對這個女孩產生了好奇,這不僅因為她具有男人般堅定的信念,而且因為,這信念居然全無道德是非。他好奇地問道:“你父親犯的,是一項重罪,他搶劫了銀行,還殺死了警衛。他犯了這種罪你也能理解嗎,你也能原諒嗎,你還像過去那樣愛他嗎?”

單鵑沒有片刻猶豫,堅定不移地答道:“我能理解他,我能原諒他,我還會像過去一樣,一樣愛他。我知道他做了錯事,可他永遠都是我的爸爸,我永遠都是他的女兒。”

“我們每個人,都會做錯事的,”劉川說,“可你不覺得搶銀行這種事,玩得太大嗎?他們搶了一千二百多萬鉅款,他們五個人當中,有四個被打死了。你父親因為沒有直接參與現場搶劫現場殺人,才倖免死罪。你最初聽到你爸做了這件事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你從來沒有恨過他嗎,從來沒有感到害怕嗎?”

單鵑說:“我第一次從報紙上看到這件事,我就想起了我小時候,我爸在一家餐廳裡當雜工,他常常從單位裡拿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後來他被餐廳裡的人抓住了,他們打他,打得很重,我爸一臉是血回家的時候,我傷心地哭了很久。可我不恨我爸偷公家的東西,我對他只有心疼。”

單鵑說完這句話便沉默下來,劉川也陷入同樣的沉默。如果不是與單鵑這場關於父親的對話,他也許很難體會女人的極端感性——任何雄辯的道理,任何清晰的是非,在使她們陷落其間的情感面前,永遠蒼白無力,永遠不屑一顧。

這是一場漫長的旅途,拉煤的大卡車是開不快的。他們從秦水出發時就已經預料,這輛車將至少在路上輾轉三天。三天的顛簸對渾身是傷的劉川來說,無疑是一場苦刑。前幾天在“大富豪”動手打他的小康和他的父親老範,對這種長途跋涉顯然司空見慣,他們身體結實,精力旺盛,不像劉川那樣,從小養尊處優。

他們坐在駕駛艙的前排,一邊開車一邊聊天。他們也聊到單成功的案子,但言語閃爍,含義不清。劉川因為身負使命,所以一聽前座說到這個案子,說到單成功,便側耳傾聽,但他在卡車馬達的轟鳴中聽到的那些隻言片語,一時很難理出多少意義和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他僅僅歸納出這樣的印象:范家父子更多的是關心那筆錢財,那筆一千二百萬元的鉅款,很蹊蹺地,下落不明。

劉川是在這輛煤車從秦水出發的前一天,才和景科長恢復聯絡的。他趁老範一時不備溜了出去,在范家附近一個小郵局裡撥通了景科長的手機。他聽出景科長為他的失蹤已經急啞了嗓子,那幾天劉川從老范家的窗戶裡,也看到附近街上淨是公安的便衣。景科長問他下了火車為什麼只通了一次電話,為什麼後來再也沒有聯絡。劉川反省自己,在他從老范家的鐵門前步行去“大富豪”酒吧時,應當與景科長再通個電話的,公安的外線也正是在那條街上把他跟丟的。劉川自以為景科長或者秦水公安局的便衣會跟到“大富豪”來,自以為他為飲料錢與小康那幫人發生爭執不會有事,他的大意讓他換來一身青淤,鼻子也高高地腫了兩天,消腫之前他一直懷疑自己是否會因此而永久地破相。

離開秦水的第三天傍晚,這輛煤車終於駛入了北京邊界。劉川在他們停車吃飯的時候,用車前的反光鏡檢查了自己的面孔,除了兩塊大的青痕尚未退去,五官輪廓已恢復端正。即便如此,他也知道進北京後三五天內肯定不能去見季文竹了,他很清楚季文竹喜歡他就是喜歡他這張臉,所以絕不能讓這副嘴臉存入她的印象當中。

這是他們進入城區之前的最後一頓晚飯,相對來講吃得比較正規。這一路上無論停車吃飯還是打尖休息,小康對單鵑全都極盡關懷。單從小康的舉止上能看出他們是一對戀人,而單鵑對小康則不苟言笑,言語以兄長稱之,行為也以兄長事之。劉川心想,可能因為單鵑的父親還困在京城不明生死,所以此時的單鵑自然不會有談情說愛的心情。

吃完這頓晚飯,劉川和單鵑沒再回到車上,按照行前確定的方案,他們就在這裡與範氏父子分手,搭乘一輛公共汽車進城。他們分手後老範就留在拉煤的車上,小康則自願把他們送到半里地外的公共汽車站去,在那裡看著單鵑隨劉川上了車子,看著那輛公共汽車向著夕陽墜落的方向,慢悠悠地開走。

劉川雖然生在北京長在北京,但對京郊的汽車線路卻並不很熟。他帶著單鵑倒了兩次車又繞了一段冤枉路,才在城鄉結合部位的一個路口,打上了一輛往城裡開的出租汽車。他們到達城區時天已經黑了,到達豐臺那個小旅館的門口時,整條巷子早已寂靜無人。單鵑隨著劉川急匆匆地走進旅館大門,她甚至沒按老範囑咐的那樣,先瞻前顧後觀察清楚再小心進入,而是目不斜視直奔裡走,徑直走到父親的房間。單成功的房門反鎖著,單鵑一邊敲門一邊叫道:“爸,爸,是我,我是小鵑!”

房內立即有了回應,一陣腳步聲後,門被開啟。這間小屋不過十來平米,站在門口足以一覽無餘,單鵑看到,屋裡除了過來開門的那位陌生男子之外,床上還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年紀尚幼的孩子。

單鵑愣了。

劉川很冷靜,他擠上來問:“哎,這屋原來住的人呢?”

陌生男人說:“不知道,我們今天剛住進來。”

單鵑問:“你們住之前,這裡住什麼人?”

陌生男人說:“不知道,你們去前面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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