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為,敖倉之糧存年過久,當以今歲新糧以換之!”
“放肆!”
“區區謁者,怎敢妄議國政?”
“敖倉之糧身系江山之安危,豈能擅動?!!”
果不出劉弘所料,袁盎話一出口,片刻前還滿帶著欣賞的朝臣百官頓時群情激昂起來,恨不得將袁盎貶為一無所知的婦人。
“唉···難吶。”
暗自苦澀一嘆,劉弘只得站起身,踱步走下御階。
就如同歷史上力勸景帝按部就班,一點點削弱諸侯王權力的申屠丞相一樣,任何一個完整的政權,都會有一批穩重保守的老臣,對新政策的施行持懷疑和悲觀態度。
作為君王,也確實需要這樣的老臣存在,以在關鍵時刻提出一些保守的建議,保證政權的相對安穩。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保守老臣的存在,固然能避免政權陷入動盪;但在君王試圖做出改變之時,也會對改革形成巨大的阻力。
就如同現在,關中即將鬧起糧荒,而敖倉之糧又幾乎鎮壓著劉漢政權的國運。
理性思考,封建時代的官員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與其承擔江山不穩的風險,倒不如承擔坐視百姓餓死的罵名。
這樣的觀點,不能說對,卻也不能說錯——便是這樣毫無人情,毫無溫度的觀點,才讓華夏王朝可以交替往復,使王朝週期律成為‘三百年’,而不是‘三十年’‘十年’。
但從劉弘這個穿越者視角而言,這件事,卻並非‘在江山和人民之間選一個’的選擇題。
——失去人民的擁護,難道江山就不會動盪嗎?
——敖倉沒了糧食,天下會動盪;那關中餓死了人,天下難道就不會動盪了嗎?
相較於敖倉的存糧‘暫時變少’,而關中百姓得以存活,無疑是‘天子腳下,長安皇城都有百姓餓死,敖倉卻藏著數百上千萬石粟米,等著壞死被倒入河水中’,更容易引發天下動盪。
無論是劉弘‘劉邦子孫’的身份,亦或是穿越者的認知,都使得劉弘無法做出‘為了江山犧牲百姓’這種選擇。
得人心者得天下,不外如是。
“啊恩!”
一聲生硬的乾咳,方使殿內喧鬧稍息;百官雖停止了對袁盎的咒罵,卻仍不忘怒目而視,不時做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劉弘心中的苦澀與惱怒,在這幅景象面前,卻悄然開啟了一道小口子。
“若是漢室朝臣,都能有這樣‘規避風險’的潛意識,那也不算差?”
這一刻,劉弘對皇帝這份職業的理解,才有了一個最初步的認知。
——抗拒變化,自然會阻礙改革,阻礙進步;但適當抗拒變化,卻也能保證政權安穩。
而對於封建政權而言,穩定的重要性,往往遠大於改革,遠大於進步。
看著殿內‘頑固守舊’的一眾老臣,劉弘心中‘血洗朝堂’的衝動悄然散退,滿堂忠臣,在劉弘眼裡也稍順眼了些。
“為帝王者,當有包羅天地萬物之胸襟嗎···”
暗自自語著,劉弘地氣質悄然發生著改變。
那長久以來揮之不去的暴戾,對不合心意的事務時刻存在的敵意,在這一刻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