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嘀咕著,百官卻做出不甚惶恐的模樣,趕忙分列城門兩側,雙手抱腹,等候其餘人到齊。
而作為百官的領銜者,陳平也是早早趕到城門外,閉目養神之餘,不忘思量著劉恆此舉中暗含的深意。
——自北而來,卻出現在長安城西牆上的直城門外,劉恆此舉,顯然是在避免入城之後發生變故。
而完全不遵守遊戲規則,比大部分朝臣更早趕到城門外,則是透露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要麼,是劉恆急不可耐,在唾手可得的皇位面前,連半刻都按捺不住。
如果是這樣,那陳平等‘老臣’自然是要長鬆一口氣,然後籌謀起將來的朝堂格局:如此急不可耐,就意味著沒有城府,日後朝政大權之著落,還有爭奪的空間···
而另一種可能性,則是讓陳平略有些焦慮起來。
——繼位之後,新君劉恆,恐怕不會像小皇帝那般遵守遊戲規則,維持表面上最起碼的體面了!
一旦事態發展到那種程度,陳平等人能否繼續掌權,甚至都不再重要——當皇帝親自擼袖下場,肆無忌憚的破壞政治規則時,政權,便必然會陷入漫長的動盪。
很淺顯的道理:如果劉恆這般作態,是想要提醒朝臣百官:如今做主的,是新君劉恆,那漢室朝堂,就將進入新一階段的君臣博弈,以及權力碾壓之中。
而且這種博弈,與先前朝臣與小皇帝之間的博弈還有所不同。
先前,陳平為首的朝臣與小皇帝劉弘博弈,表面上看,是在爭論劉弘究竟是否為劉氏血脈,但雙方的實際矛盾,其實是呂后病逝之後的朝政大權歸屬——大權,究竟是由陳平、周勃這樣的開國老臣把持,還是年少的皇帝劉弘把持。
對於劉弘掌權,陳平等老臣所擔憂的,也不過是前時諸侯大臣共誅諸呂一事,是否引起了小皇帝劉弘的不滿,是否存在劉弘掌權之後,針對開國功勳集團秋後算賬的可能性。
簡單而言,雙方矛盾還在可控制的範圍內,還屬於權力鬥爭的範疇。
即便小皇帝最終被戴上‘偽帝’大帽,其原罪也根本不是血脈存疑,而是小皇帝可能存在一個危險的動機:因誅呂之事為由,針對陳周功勳集團發起報復。
而現在,代王劉恆幾乎憑藉一己之力強勢奪位,在漢室皇統傳至第三代的情況,以第二代庶支的身份登基,情況就不太一樣了。
就算閉著眼睛,陳平都能猜到劉恆登基之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給天下人一個合理得交代:劉漢江山,為什麼在傳到第三的情況下,又落到了身為第二代的劉恆身上。
也就是說,劉恆首先需要解決的,是皇位合法性的問題。
可千萬不要以為‘兵強馬壯者為王’的道理,適用於此時的漢室——尤其是在劉邦以近乎庶民的身份,鯨吞天下之後不過二十餘年的此時,無論是民間輿論,還是政權引導的方向,都是在極力淡化劉邦的‘神武’。
原因很簡單:富有者恐懼的從來不是貧窮,而是貧窮者同樣變得富有。
具體到漢室,便是以武得天下的漢政權,最擔心下一個沛公出現,如高皇帝劉邦那般鯨吞天下。
所以在漢初,政權對於輿論的導向,實際上是在極力強調劉邦得天下的玄幻部分——斬白蛇起義也好,赤帝之子也罷,乃至於呂后憑藉一片雲朵就找到劉邦,實際上都是劉漢政權刻意引導的結果。
為了將劉邦得天下刻畫的更加神秘,更加‘命中註定’,劉漢政權不惜淡化甚至抹黑劉邦的文治武功,將劉邦的能力全盤淡化處理,以求凸顯出劉邦‘君權神授’的一面。
——高皇帝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個老流氓~啥也不懂啥也不會~
——高皇帝得天下,跟邀買人心雄心壯志都毫無關係~
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讓這個時代的底層百姓相信:高祖皇帝的天下,果然是天意啊···
如若不然,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怎麼可能會坐的上皇位呢?
而這樣的輿論引導,是從二十餘年前,漢太祖高皇帝尚為漢王之時,就開始貫徹的普世價值。
如今二十餘年過去,神州大地經歷了一代人的沉澱,對於劉邦得天下,也早已認同了劉漢政權的定義:高皇帝得天下者,無他,唯天命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