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蟲達毫無顧忌的調侃戲謔,田叔也是難得放下常掛在臉上的嚴謹,不顧形象的將手肘支於食幾之上,側對著上首的蟲達,搖頭晃腦道:“曲成侯此言差矣~”
“可謂真名士自風流,凡規俗禮,乃呈於外人觀;唯以實姿呈於君前,方可稱為知己至交。”
“好!”
面色微紅的蟲達猛一拍案几:“好一個真名士自風流!”
“此當浮一大白!”
二人灑然對飲一樽,對視片刻,旋即發出不約而同的暢笑聲。
在二人推杯換盞,時而大聲暢笑間,太陽悄然鑽到了西山下,客堂被夕陽籠罩在一片緋紅之中。
“陽東昇西落,晨興暮衰~”
看著窗外撒入堂內的夕陽,蟲達語氣頓時帶上了蕭瑟:“人世間萬物,又誰曾逃得過這興衰交替,起落輪迴···”
聽聞蟲達頓爾轉變的語氣,田叔也是稍稍坐正,面上也是帶上了一絲憂傷。
“曲成侯何以言此落寞之語?”
聞言,蟲達痴楞片刻,旋即自嘲般笑著搖搖頭:“曲周侯何等英雄,亦逃不過日暮黃昏,化作黃土一捧···”
“老朽今年近耄耋,只怕曲周侯之今,便是老朽之明日。”
感懷著,蟲達眉宇間便不由帶上了一絲不甘。
“曲周侯尚幸,家有虎子可承其衣缽;老朽便無此幸啦~”
想著年近五十,卻依舊如頑童般流連於花街柳巷,整日想著嬉戲玩鬧的長子,蟲達便不由哀從中來,不知不覺間溼了眼眶。
見此,田叔也不由沉下心,為蟲達的哀愁感同身受。
勉強將自己從哀傷中拉出,田叔柔聲勸道:“曲成侯亦不必憂心過甚,少君侯便是頑劣,亦不至於···”
說著,田叔便自覺地止住話頭,尷尬的將目光移開。
曲成侯世子蟲捷,在整個長安,都稱得上的有名的紈絝二代!
無論哪裡出了亂子,都不難在惹禍的貴族子弟中,尋到這位食邑四千戶的侯爵世子之身影。
在前時之亂之中,曲周侯世子酈寄可謂是落了一個‘忠義仁孝’的美名;而曲成侯世子蟲捷,輿論則是無語到罵都懶得罵了···
作為周呂侯呂澤舊部,曲成侯蟲達成為了陳平、周勃眼中的不穩定因素;但又忌憚於蟲達的地位,周勃沒敢將蟲達貿然歸為呂氏一黨,在誅呂過程中順便掃除。
所以,周勃以近乎對待曲周侯家族的手段,將曲成侯世子蟲捷捉拿,並試探蟲捷:如果爾父戰亡於誅呂之戰,爾願左袒乎?
結果,這位年齡四十七歲的曲成侯世子,當場被周勃嚇得屁滾尿流,一把將左臂上的衣袍撕掉,說道:我爹做了什麼,都與我無關,我從出生就一直待在曲城,對長安的事一點都不知道,老傢伙也有好幾年沒見到了···
在事後,陳平礙於蟲達在開國功勳中的崇高身份,以及實在無可用之人,而不得不將其舉薦為新任衛尉。
再後來,蟲達毫無猶豫的投身皇黨一系的懷抱,陳平縱是咬牙切齒,也是毫無辦法。
恰好在這個時候,因為少府錢糧之事,而對酈商心懷不滿的周勃,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能讓曲周侯家族陷入輿論旋渦,反倒是差點將自己栽了進去。
而後,周勃不知是出於撒氣的目的,還是報復蟲達‘吃裡扒外’,便將蟲捷那件事放了出來。
到如今,除了未央宮內的皇帝劉弘,沒有對蟲捷這件事發表看法外,幾乎長安所有的功勳階級,都或明或暗的蟲捷表達的看法。